【绿宝石组】天神下凡五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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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天神下凡五不要：1. 不要干扰人类事务；2. 不要泄露你的真名；3. 不要分享人类食物；4. 不要忏悔你的作为；5. 不要产生情感牵挂。这是每一位神祇都需要熟读且背诵的，血神也不例外。
而Technoblade，毫不意外地，违反了每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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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不要干扰人类事务

对于血神来说，即使在被召唤后屠杀了两个村庄的人，第一信条还是成立的。

血神松开手，失去了头颅的躯体软倒在雪地里，一股仍然温热的血液从脖颈的断面中涌出，在白皑皑的雪上洇染出一朵鲜艳的红。这是最后一个幸存者。

神祇撩起袍角擦拭自己的长剑。两座村庄都在地平线上燃烧，天边的暮色和明亮的火舌融为一体，滚滚黑烟像活物一样张牙舞爪。火势停止蔓延之后血神耳边的嘈杂也渐渐平息，他知道那些新的孤魂很快就会加入诅咒他的大军，成为在他无限长的生命里纠缠他的噩梦之一。

没办法，成神这种事情也是有利有弊。

血神短暂地摘下自己的面具。它不可避免地溅上了大片血液，新的覆盖着旧的。注视它让血神耳边的嘈杂又有重现的趋势，于是他默默把它戴了回去。他记起自己屠杀完第一个村落后把剑刃掉转向自己的召唤方时他们的震惊和恐惧——这就是不仔细阅读召唤代价的后果。或者他们不识字，谁知道。召唤血神作为自己的武器就要做好付出生命的觉悟。

一般天神的效率都没有血神这么高，在人间逗留几个月甚至数年都是常有的事情。因此，他现在有了一个月左右的人间公费旅游假期；按理说他应该在原地等候被召回，但这个地方给他诡异的感觉，不是因为他刚刚在这儿屠杀了百来号人，而是因为他总感觉自己在被注视。

血神收起长剑，转身向雪原里走去。

不知道是严冬的原因还是四季如此，他没走多远就遇到了两场暴风雪。尽管它们对他造不成任何实质性损伤，模糊的视野和强劲的风还是令神不悦。也难怪村落里的人被逼到同类相残的地步。凛冬到来时只有最凶猛的野兽才能存活。

这种恶劣的条件导致他在遇到一座小木屋时着实感到惊讶。

不要干扰人类事务。他的理智提醒自己；但他的好奇心探出头来，说看一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不会靠得太近，只是想知道什么样的人会居住在这种不毛之地。他的理智顺水推舟：而且如果这里的人就是他的不适感的来源，或者可能知晓了他的存在，他也可以顺便排查一下威胁。

对自己的理论非常满意，血神谨慎地从木屋后面靠近它。还在肆虐的风雪隐蔽了他的身形——尽可能地隐蔽，鉴于他浑身都是血红色——他得以在不惊动屋主的情况下到达它的后院。他轻松地跨过矮篱笆，然后皱起眉头，抬起脚；刚刚那一步的触感不对。

他俯身，看见自己的鞋印里冒出一小点绿色。凑近了仔细看，原来是一株瘦小的植物，几乎被风雪掩埋，旁边还有一株，还有一株……有一整排。他恍然大悟这是某种作物的田地。他不由得对自己踩扁的小生命感到一丝愧疚。

“呃……先生？”人的声音。血神立刻直起身子，右手条件反射地扶上腰侧的剑柄。

他转过身，本来准备挥出的长剑顿在原处，他被突如其来的震悚击中。那微妙的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他眨了一次眼，发现面前的人完全是普通人类的模样，年纪不小，金发，带着白绿条纹的平沿帽，身后有一对正在被雪变成白色的黝黑翅膀。人类正表情微妙地看着他，目光在自己的田地和他的脚之间挪移。

“对不起。”血神身不由己地嘟囔。理智上他还是想灭口，但某种东西阻止了他这样做——或许是契约之外的杀戮没有明显的好处，也或许是死亡的作物的冤魂在谴责他。

“我们见过吗？”年长的金发人类没头没脑地说。血神环视四周，确认他确实是在和自己说话。

“我不记得有。”他谨慎地回答。

金发人类往后退了一步，给他空间跨出篱笆。他上上下下把血神打量了一遍，有些古怪的表情逐渐被一个温暖的微笑取代。“你一定是在暴风雪里迷路的旅人！”他欢快地说，“进屋来吧，让我给你泡点热茶喝。”

不要干扰人类事务。他默念。

但是风雪很大，他的头发灾难性地打结，他手上还有干涸的血，他看厌了一成不变的雪原。热茶听起来很不错。或许还会有壁炉。或许等暴风雪停息他就可以悄无声息地离开，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说到底，这也只是五分之一的信条，不会影响他被召回的。

他对自己的理论非常满意。

“我会非常感谢。”他回答，放下手臂让血红的袍子遮住剑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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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不要泄露你的真名

跨进屋内的一瞬间，血神后悔了。

不错，他想要热茶，想要壁炉，想要休息，但绝对、绝对、一万个绝对，不想要两个吵闹的小孩子。

人类让他先进门是个错误。他差点把一头撞在他腿上的东西当成一只过大的猎犬。直到那东西尖叫一声踉跄着向后退去，含混不清地叫嚷着“什么鬼”的时候，他才意识到那是一个小男孩。和年长人类一样的金发。

还有一个棕发的小孩抱着双臂站在通向其他房间的门口，小大人一样眯着眼睛打量他，下巴高高扬起，浑身充满了幼兽一样的领地意识。

血神知道自己看起来想必并不家庭友好。他沉默地站在原地，认真思考自己现在夺门而出的可能性。但年长人类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坚定地扶住他的手肘，把他领到壁炉边的小沙发上。

“那是我的座——”最小的金发男孩尖声大叫，然后在血神和年长人类同时投去的眼神下噤了声。他看起来年龄刚到两位数，蓝色的眼睛因为不满和恐惧睁得很大。年龄更长但远未成年的棕发男孩走过来站到他身后，手掌保护性地按在他的肩上，看起来既是阻止他做蠢事也是对血神的警告。年长人类留下一句“乖一点”之后就钻进了血神猜测是厨房的房间。

一阵互相打量的沉默，然后——“那是一把剑吗！”

血神低下头，看到自己腰间突出来的剑柄。

“是。”

“酷！我能看看它吗？”

“不能。”

男孩短暂地萎靡，但是他似乎拥有瞬间从打击中恢复的能力。“就一下。”他恳求，可怜兮兮地眨着自己蔚蓝的眼睛，“甚至不用把它从剑鞘里拿出来！就一下。我还从来没见过真的剑呢。”

“好先生，”棕发的男孩开口，满脸诚恳，“我替我的弟弟Tommy向您道歉。我知道像您这样的绅士一定无法拒绝这种请求，因为您知道这一定会让这个充满渴望的、无辜的、天真的、可爱的——（“我不可爱！”金发男孩，Tommy，大声抗议）——小男孩彻底心碎。您不会做出如此残忍的举动，是吧？”

两对亮晶晶的眼睛望着他，血神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这两个孩子没有尖叫着从他身边跑开躲进卧室？一般人类见到他都会跑的。他移开目光。

“拜托？”Tommy拖着长腔，虔诚地合着双手。

血神认命地闭起眼睛，缓缓掀起袍子，把他声名远扬的孤儿抹杀者从鞘里抽出，慢慢递到两个大张嘴巴的男孩手里。他们小心翼翼地托着它，用目光对它胳膊长的银色剑刃行礼。

“天哪。Wilbur，天哪，我将来也想要个这样的剑。”Tommy压着嗓子说，看起来快把口水滴到上面。血神在心里发誓，如果他真的那么做了，他保证会让他亲身体验这把剑的功效。

被称作Wilbur的男孩用指尖追溯着剑柄的纹路。“T-Te-Technoblade，”他念，然后抬起头对血神挑眉，“——你的名字？”

血神努力把惊讶从自己脸上压下去。见鬼的，Dream，见鬼的Dream和他坚持在武器上刻名字的见鬼做法。“剑的名字。”

“这里写着‘这把剑属于Technoblade’。”Wilbur有理有据地说。

血神张了张嘴，清清嗓子。“嗯。对。嗯，呃。我的意思是，或许。对。我的意思是我叫Technoblade。”

“你用你的剑命名你自己？”Tommy大张着嘴，“这太酷了，我以后要叫自己Dragonslayer。”

“别犯傻。”Wilbur斥责，“很明显Technoblade先生是用自己命名了自己的剑。所以以后你会有一把叫Tommyinnit的剑。”

“那好怪！”Tommy皱起鼻子，“而且Technoblade也是个怪名字，我是说对一个人来讲。”

“Tommyinnit听起来像一只浣熊。”

“什——不！一点都不像！”

在两个男孩打起来之前，年长的人类，或许是他们的父亲，拎着茶壶过来，给他们所有人都倒了一杯热茶。

“我相信你已经见过我的两个男孩了。”年长人类语气和善地说，虽然他的出现让两个孩子立刻安静下来，“这是Tommy，这是Wilbur。我是Philza，你可以叫我Phil。”

随之而来的停顿让他意识到这是他自我介绍的环节。他傲人的大脑飞速运转，试图亡羊补牢，但不知道洞察力为何物的Tommy争着开口：“他是Technoblade！”

Phil的五官产生了一系列复杂的变化，就仿佛他刚刚见证了一头会说人话的猪。Technoblade在心里挫败地叹了口气。见鬼的，他的名字真的有这么糟糕吗？

“Technoblade……那是你的名字？”Phil的语气听起来恍惚。

“很怪对吧！”Tommy兴高采烈地说，“嘿Phil，你猜他的剑叫什么？”

Technoblade选择用喝茶的动作躲避他们三人的目光。他从未像此刻一样希望Quackity在这里，用打个响指的小把戏轻轻松松地消除他们的记忆。

“Technoblade，欢迎。”Phil没有回答Tommy，语气还是那样轻飘飘的，“欢迎。很高兴遇到你。”

好吧，不要泄露你的真名也完蛋了。Technoblade短暂地默哀，并向自己承诺如果未来有理由处理他们，那个喋喋不休的金发小孩会是第一个。

“嘿——我能叫你Techno吗？”Tommy插嘴，带着亮光的眼神不停瞟他的皇冠。

Technoblade慢慢放下茶杯（很正宗的茶——让他感觉怀旧），缓缓扭过头，半阖着眼睛从睫毛下投去一个锋利的猩红色凝视。

“永远，不要叫我Techno。”他低沉地说，确保自己听起来杀气腾腾。

Tommy不由自主地发出一个尖细的小声音，倒退一步踩到了Wilbur的脚；后者痛叫一声，狠狠地推了Tommy一把。很快他们旁若无人地在地上扭打起来。Phil开始大笑。

Technoblade又喝了一口茶。确实美味；他很乐意再来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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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不要分享人类食物

对于这一信条，神祇们多有各式各样的发挥。

时间之神Karl信誓旦旦地声称他和Quackity偷吃了很多次人类的食物都没有出现任何差池，然后被火焰之神Sapnap紧张兮兮地嘘住；善行之神Badboyhalo对此嗤之以鼻，有理有据地论证那是因为“偷窃人类食物”和“与人类分享食物”完全是两码事；而睡眠之神George只是耸耸肩说打破一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造物神Dream则坚称人类食物对神祇有毒，吃了会积累成疾（“他只是被Puffy的手艺惯坏了而已。”George用所有神都能听到的音量说）。

血神Technoblade一般游离于这种无聊的争论之外，因为他降临的地方……一般在他降临之前没有食物，在他降临之后没有人类。

说到底他也对人类食物没有兴趣。它们看起来要不然太过混沌要不然太过浮夸，气味刺鼻、颜色古怪，最后还会变成更为令人不适的东西。即使他有机会摄入人类食物，他也会礼貌拒绝的。

除非Phil抓着他的胳膊肘把他摁在椅子里。除非Wilbur翻着白眼把盘子摆在他面前。除非Tommy像期待什么魔术表演一样圆睁着眼睛看他。

“这是土豆。”Phil这样介绍饭桌中央的大盆里形状不规则、颜色浅黄偏苍白、蒸腾着热气的人类食物，“就是你今天早上在后院踩塌的那种作物。”

Technoblade仔细地选择词语。“它们……大小可观。我不知道那么脆弱的幼苗可以支撑起这样的果实。”

“因为它们长在地底下。”Wilbur插嘴，对Technoblade挑眉，“你是什么与世隔绝的天神吗？连这个都不知道？”

“或者，Technoblade先生只是没有见过地里的土豆。”Phil欢快地说，动手把一整个土豆叉到了他的盘子里。现在期待地看着他的人变成了三个，真见鬼，能不能留给神一些必要的隐私。

不要分享人类食物。

Technoblade低头凝视盘子里的土豆，有点希望它会突然长出尖牙利齿和八十条触手，提供给他一点拒绝的理由。

“爸爸说挑食是坏习惯。”Tommy突然说，双手撑着下巴，腿在桌子底下乱晃，时不时踢到Technoblade的小腿，“不吃饭是坏孩子。”

“我还是不了。”Technoblade客气地说，小心地把盘子推开，对三人露出尽量礼貌的微笑；虽然有面具的存在，那肯定是个不怎么成功的尝试。

Wilbur看起来怀疑，Tommy看起来如遭雷击；Phil看起来失望，他背后的翅膀微不可察地下塌。

但他貌似很快从这种疏离的拒绝中恢复过来。“没关系！”他迅速说，听起来一如既往地雀跃，“没关系，Technoblade，下次吧。”

第二天暴风雪仍然肆虐。Phil把他们吃剩的土豆捣成泥，加入了一些他认不出的香料和白色的盐，制造出一种香气盎然的食物。Technoblade没处可去，又不想负责那对麻烦兄弟，只能在Phil的厨房里当名为帮手的障碍物。他盯着盘子里冒热气的泥状物看了很久，最后还是明智地没有去碰。Tommy和Wilbur明显对这种食物非常受用。

第三天暴风雪停止了。Phil在门前清扫出一片空地，架起火堆，把新收获的土豆放在火上烤。Technoblade被派去带着Tommy和Wilbur捡枯枝，他在脑子里翻来覆去地思考趁现在离开的可能性（非常大），直到Tommy丢偏的雪球正正砸在他的后脑勺上。回去之后，Technoblade以外的所有人都被Phil一视同仁地臭骂。Technoblade借着换衣服的名义躲开那些被烤得焦黑但闻起来过于诱“人”的食物。

第四天他还是没有离开。Phil在厨房里非常大声地制作食物，而他不幸被Tommy和Wilbur缠住，被迫讲述一个经过大幅度改编的他的“人”生故事。故事刚刚讲到一半，Phil端着盘子走出来，两兄弟几乎同时发出兴奋的尖叫——

“薯条！”

他们冲向桌子的速度比见到猎物的老鹰还快。说实话，Technoblade稍微感到被冒犯了——什么样的食物比他的故事还要精彩？

他走到餐桌边。盘子里纵横交叉地堆着很多金黄色的长短不一的条状物，油光发亮，蒸腾着热气，已经被两个孩子消灭了顶端，即使他们被烫得呜哇乱叫。

“炸土豆条。”Phil骄傲地介绍，“美味得可以让上帝都堕落。”

Technoblade高高挑起眉毛。“那听起来像个挑战。”

Phil唇边掠过一丝微笑。“它可以是。”

不要分享人类食物。

Technoblade沉吟，在他的大脑里把利利弊弊来回掂量好几遍，直到Phil看不下去他的纠结，好笑地捡起一根递给他。热腾腾的香气钻入他的感知，Technoblade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他确实不需要在人间进食，冥想和人类的信仰就足以支撑他的躯体运转，但不可否认地，他已经开始想念咀嚼和吞咽的感觉。Phil指间的条状物看起来真的很有趣。

他接过它，又咽了一口唾沫，然后在Phil鼓励的注视下小心地咬掉了一小点，放在舌尖和牙齿间辗磨——好吧，这尝不出什么，他又咬了更大的一口，这次尝起来好多了——咸的，想必是加入了盐，对于神的口味来说有点油腻……但是见鬼，这东西的口感简直神奇-惊艳-辉煌-美丽：酥脆的外表之下是绵软的夹心，还温热着，在咀嚼的时候发出一些细微的摩擦声，比起天上那些淡出鸟味的软踏踏食物美味了不知道多少倍。

Technoblade眨了眨眼，伸手把整个盘子从桌子上端了起来。他忽略了Tommy和Wilbur讶异愤怒的大叫，礼貌地向Phil道别，然后高举着盘子穿过两个孩子尖叫的阻拦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准确地说，Phil安排给他的客房——迅速锁上了门。

Technoblade只还回来一个空盘子。

独吞不等于分享，他这样告诉自己，在Tommy和Wilbur逐渐变得绝望的注视里顺走了第二盘薯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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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不要忏悔你的作为

“失眠？”

Technoblade没有感到惊讶。Phil的动作很轻巧，但也不是完全无声。人类在他身边扫开一块没有雪的空地坐下，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夜空。今夜没有云，没有月亮，所以星辰终于得到独属于它们的广阔舞台。

Technoblade不置可否。

“哦，抱歉，我打扰到你了吗？”人类听起来真心地感到愧疚。他做出起身离去的动作，但Technoblade转向他，用一如既往的平板语调说：

“只是在思考。”

他并未期待Phil的到来，但他的存在莫名安抚了他脑内的嘈杂。能暂时让他按下血液里沸腾的烦躁的人不多，他还不想这么快赶走他。

“在房顶上思考？”Phil重新坐下，摆出一个更为放松的姿势，眼睛里闪烁着揶揄，“我甚至不知道你怎么上来的。”

“对有翅膀的人来说当然很容易。”Technoblade沉声说，“我并没有见过很多混血种。就我所知，他们大多数都已经消失了。”

Phil像没听出话里的质询一样轻笑。“或许总有一些幸运儿。”他模糊地回答，“像你。”

Technoblade顿了顿。“我不是混血种。”他慢慢地说。

人类对他挑起眉毛，不相信几乎写在了脸上。Technoblade没有必要解释自己，但或许是夜色太过浓厚而星辰太过安静，摘下面具就像呼吸那样自然。Phil的目光立刻定在他脸上，表情比起讶异更像欣慰。

“我没想到你是人类。”他轻声说，仿佛被吸引一样向他倾身，借着微弱的星光打量他，右手隔着空气描摹他的五官，“你远比我想象的年轻。”

他帽檐下柔和的蓝色眼睛在阴影下变得很暗，但Technoblade总觉得里面盛了星星。Phil身上有这种令他安心的魔力，他不知道是来自那被两个小魔鬼打磨出来的父辈的好脾气还是其他别的什么。

“我在思考，”他喃喃，“关于我。关于人类。”理智的一部分提醒他注意语言，但此时此刻，在漫天的星辰之下，在苍白的大地之上，一切比梦境还要超现实，某种感觉告诉他任何话语都会被封存在当下，永恒地冰冻在这个冷寂的夜晚。他从未感到如此安全。

Phil发出一个思索的音节。

“告诉我，Phil，”Technoblade说，“你做过让你夜不能寐的事情吗？”

他没有预料到一声轻笑。“相信我，朋友。”人类说，语气里的某种东西听起来比星辰还苍老，“我做过的事情你无法想象。”

“你如何处理它们，那些让你夜不能寐的事情？”血神问，“我知道人类认为星星是你犯过的错误，那如果你抬头望向夜空，所有的星星都在流血，都在你的耳边絮语，你要怎么做？”

Phil沉吟了很久。他比夜色还要漆黑的翅膀在身后轻轻抖动。

“我曾经抬头望向夜空，”他说，“所有的星星都对我闭上眼睛。我把带来黑暗当做一种荣耀——直到某一天我在地面上遇到了太阳和月亮，为她的光芒痴迷并驻留。”

Technoblade发出一声干巴巴的笑。“那么这是个真爱拯救一切的故事了。”

“不是的。”Phil说，声音温和，“爱情不是解药，Technoblade。宽恕才是。”

“啊，‘因为我会宽恕他们的邪恶，不会再记住他们的罪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我背诵圣经相当熟练。”

“世界上没有神祇。”Phil以从未有过的坚定说。Technoblade对他扬起眉毛。

“世界上没有神祇，宽恕也从不来自于神祇。”Phil重复，“Technoblade，当你迷失方向的时候，当你被负罪感压垮的时候，当你质疑你的存在的时候——让你的心把你带向你信任的人，让他们聆听你，然后宽恕你，一如你将宽恕你自己。”

“你在让我忏悔。”Technoblade平板地说。

“可以这么说。”Phil挪动着躺在房顶上，枕着自己的手臂，侧头看他，星光落在眼睛里，“而且我建议选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搭配上薯条进行这个活动。”

血神不会忏悔。他想说。所有的神都不忏悔。神只是在履行自己的职责。神只是人类契约的工具。不是吗？不是吗？责备持刀的手，而不要责备刀刃本身。

亦或者他只是从来没想过脱离刀刃的命运。他只是从来没反抗。

“没关系的。”Phil说，“总有一天，Technoblade，你会拥有完美的星空。相信我。”

对于血神来说那是个过于安静的夜晚。除了两个呼吸声之外别无所有。没有尖叫，没有烈火，没有诅咒。安静的夜晚。

不要忏悔你的作为。

血神没有忏悔，他只是在Phil的陪伴下恒久地仰望夜空，倾听人类平和的心跳，直到东方的天际开始泛出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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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不要产生情感牵挂

星辰闪烁的夜晚之后是一个万里无云的大晴天。Phil以完全超出这个年纪人类一夜没睡后应有的热情和精力宣布他们要出去远足。

Wilbur和Tommy并不完全支持这个主意，直到Phil提出晚饭可以吃薯条。他们俩差不多是争着挤出了前门。

“一起来吧。我保证你会喜欢的。”Phil说。

于是他们出发。

Tommy像小兽一样冲在最前面，发出声音，把洁白无瑕的雪原踩出凌乱的痕迹。有一次他从他们的视野里消失，脚印突兀地中断，Technoblade几乎确定他被野兽叼走了；但在Phil镇静的注视下Tommyinnit从天而降，因为没掌握好起跳的力度而以一臂之差错过了Technoblade，面朝下扑在了厚厚的雪地里。Technoblade拒绝承认他被吓到了，但是Tommy在剩下的路程里持续大声宣称他听到Technoblade尖叫，而Wilbur更大声地理论那其实是Tommy自己下坠时的尖叫。

Wilbur对周边植物的了解惊人地丰富。他总能在冰雪的覆盖下找到还没被冻得失去颜色的花草。走过半程的时候他手里就有了一个蓝色花和草叶编制而成的花冠，并不繁茂，但在这种冰天雪地里宛如奇迹。他骄傲地用这个花冠交换了Technoblade的王冠。

Phil走在他们身后，在Tommy叫累的时候牵住他的手，像一个慈祥的父亲，或者沉默的守卫。每次Technoblade把眼神投向身后，他都能看到Phil温和地注视着他，莹蓝色的眼睛里全是笑意。

他们穿过一片针叶林，登上一座不高的山峰，正午的太阳悬在他们头顶。Tommy坐在Phil肩头小国王一样呐喊，惊起不远处的一群飞鸟。山峰的一侧是悬崖，悬崖之下有一潭波光粼粼的湖，在白色的包围下显得格外清澈。Wilbur告诉他湖的名字，Tommy提出另一种叫法，听起来相当蠢，于是所有人都笑起来。Tommy和Wilbur好像总是在吵架，但又总是无时无刻不在逗对方发笑。Technoblade似乎很久没有见过这种深厚的情谊了。他不得不微笑。

“如果你能待到春天的话，”Wilbur说，“我们可以带你来打猎。我和Tommy曾经在这里捉到过兔子。”

“我捉到过鹿。”Phil补充。

“总有一天我会捉到狮子！”Tommy说。

“这里没有狮子。”Wilbur说，语气里的某些东西让Technoblade确信这不是他第一次说出这些话，“——也没有大象。”

Tommy不甘地闭上了嘴。

Technoblade望着深蓝色的湖，像被冰水劈头浇下一样意识到自己很快就该离开了。

他们爬下山，绕到湖边，在盖满白雪的空地上堆了四个雪人。Tommy没能说服Phil把他的帽子留下，但Technoblade把花冠留在了自己的那个雪人头上。

他们踩着夕阳的光辉回家。

小男孩的精力仿佛没有穷匮，在外面闹了一天的两兄弟在归途上仍然致力于把对方变成雪人。被Wilbur追得走投无路的Tommy突然转身奔向Technoblade，背后的夕阳把他金色的头发映得像一团火。他一边尖叫一边拼命扯他的袍子，几乎要手脚并用地往上爬。Technoblade听见Philza在身后某处毫无同情地大笑。

不要产生情感牵挂。不要产生情感牵挂。不要产生情感牵挂。血神默念。

Wilbur跑过来的前一秒Technoblade俯身把Tommy捞起来放到肩头上。得偿所愿的小男孩愉悦地大叫，揪着他的头发对气急败坏的Wilbur骂脏话。由此成为Wilbur攻击目标的Technoblade认命地叹息，没好气地让Philza搬起老胳膊老腿走快点。

他们到家的时候Phil臂弯里的Wilbur和Technoblade肩头上的Tommy都睡熟了。把孩子们安顿好以后Phil戳戳他的胳膊肘，眨着眼睛问他想不想来点薯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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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神选在一个安静的黎明离去。他无声地向Tommy和Wilbur的房门道别，向Philza的房门道别，向木屋和后院的土豆道别，带着他的王冠、袍子和剑沿着来路走去。

没有暴风雪的阻碍行路更快，他在夜幕降临之前就回到了已经化为废墟的村庄。焦土和残垣断壁，血腥味似乎已经被大地吞噬，但被食腐动物啃净的骨头和雪一般白。

血神等待最后一缕光沉入地平线，然后抽出长剑，像以往无数次那样刺进自己的胸膛。

剑刃轻易地划破血肉，没入骨缝，又从后背穿出，鲜红色的血液破了闸一样顺着剑刃流下来。承载神祇的肉体如此脆弱，易碎的一次性容器，只要破坏它就可以让内容物复归轻盈和自由。

血神晃了晃，跪到地上，等待灵魂破体而出的那一刻。

失血到眼前发黑之后，血神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他的灵魂沉重，和他的容器丝丝缕缕地捆绑在一起，像伤口的两侧弥合在一起撕扯不开。他挣动，但人类的疼痛席卷了他，让他侧躺在地上，艰难地呼吸，被喉咙里的血液呛住，然后咳出满嘴血腥。见鬼，怎么从来没神告诉他把信条破坏个遍之后有这种坏处。

好吧，他猜经历过这个的神大概都死了。

真是狡诈，血神对不知道存在与否的上帝腹诽，让我们神不知鬼不觉地堕落，然后干脆利落地处决自己。

他翻身到仰躺的位置，模糊的视线里有凌乱的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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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神在雪原里跋涉。他走进一栋木屋。木屋里有老旧的沙发。沙发前燃着壁炉。他席地坐在壁炉前，盯着赤红色的火焰。

“你该醒了。”

血神感觉这声音熟悉。他慢慢回过头，巨大的黑色翅膀笼罩了他的视野。木屋消失了。

“Phil？”他问，感受到有人把他拽起来，然后是一个温暖的拥抱。

“我的朋友。”Phil说，“醒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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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惊醒的时候猛地倒吸凉气，本来应该被刺穿的肺部完好无损。伏在他身上的人直起身，带走拥抱的热量和额头处温热的吻。

“Phil？”他紧紧地捏着对方的手腕，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早安，Technoblade。”Philza回答，背对着星空，但嘴角的微笑清晰可见，“你睡得怎么样？”

“Phil——”

“是我。”

“Phil，”Technoblade喘息，“——Phil，天哪，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

想起来了。你，死神，Kristin，你消失，我忘记。

前任死神把前任血神从地上拉起来，拉入一个过于紧但是永远不够紧的拥抱。

“很高兴再次拥有你，我的老朋友。”Phil说，“我想念你很久了。”

Technoblade闭上眼睛，发出一声嘶哑的笑。

“我不敢相信你为了引诱我堕落用上了多少花招。”

他们终于分开，Phil扶着他的肩膀端详，抑制不住地微笑。但那个微笑里有一些悲伤的东西，Technoblade尚且捕捉不到。

“我的朋友，”Phil说，“替我照顾好Tommy和Wilbur，好吗？”

前任血神皱起眉头，因为这听起来不像欢迎一个久别重逢的老朋友，更像遗言。

仿佛是要印证他的想法，Phil晃了晃身子，重心不稳地向后倒去。

“见鬼，见鬼，见鬼，”Technoblade慌乱地抓住他，和他一起跪倒在地，“见鬼，Phil，你做了什么？”

“呃……”Phil说。

Technoblade瞪着他。

Phil咳嗽一声，移开视线。“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现任死神是Kristin。”

不错，深居简出的死神Kristin。神秘的面纱女人。Technoblade记得她……

……哦。哦。

Technoblade挫败地发出一个短音，狠狠摇了摇Philza的肩膀：“别告诉我——见鬼，别告诉我你用你的命换了我的！”

“Kristin用她的换了我的。”Phil说，正逐渐冰凉的手掌附上Technoblade的侧颊，恳请他聆听，“嘿，嘿，听我说。我一直都在寻找她，Techno，我追随着死神的足迹和征兆走了很远的路，这里也不过是我诸多站点中的一个，一对互相憎恨随时可能爆发冲突的村庄。只不过这次他们召唤的不是死神，而是血神。”

那个名字让Technoblade整个人颤了一颤。

“听我说，Techno，我真的很高兴是你。这对我来说是一个天大的惊喜。我看到你的那一刻就下定决心要救你出来，我的朋友，我相信你，多于相信我自己。”

“你不能就这样——”Technoblade把后齿咬得生疼，“你不能就这样丢下Tommy和Wilbur。你不能就这样丢下我。”

“你会找到我。”Phil许诺，“Technoblade永远不会失败。嘿，说不定我和Kristin能从内部和你里应外合呢。怀抱希望，朋友。”

Technoblade慢慢地、慢慢地把头埋向Phil的胸口。

“哇哦。”Phil拥住他的肩膀，“能在离开之前看到血神流泪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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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没人叫Tommy和Wilbur起床，他们俩是双双饿醒的。Wilbur揉着眼睛走进厨房，Technoblade转身面对他，长发凌乱，身上布满不明的泥土和调料。

“Phil呢？”他咽下一个哈欠问。

“先不提那个，”Technoblade说，看起来茫然若失，“你知道怎么炸薯条吗？”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