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海白帆

【Fiancetwt】永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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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ndom:MCYT
Rating:General Audiences
Relationship:未婚夫组
Tags:#僵尸末日AU #血腥表现

简介:春天在哪里。


Sapnap经常做梦。

并不是什么好事,无论做梦本身还是它的内容。惊醒带来的肾上腺素激增不足以抹去别扭的入睡姿势导致的酸痛抽筋,不能填饱肚子,更无法安抚他日夜运转的大脑。事实上,它只是让他的精神更加疲惫,像奄奄一息的炭火。

有多久了?从某一天开始他停止计算日子,或许是Quackity死去之后的第二个月,第二天也说不定。时间在这个灰败的世界里实在太模糊,他唯一的计数器是自己不规律的心跳。

心跳。生命的证明。有时候他从废墟角落尖叫着醒来,Karl沾血的微笑淡入黑夜,过了很久他才意识到发出抽泣的是他自己,而不是梦里的Quackity。于是他蜷缩起来逼迫自己安静,直到唇齿间溢满血腥味而唯一的声音是他的心脏在胸腔内挣扎。这感觉很奇怪,当灵魂已经行将就木,而身体还在用尽所有力气把稀薄的生命泵入每一条毛细血管。Sapnap倒在破烂的沙发、缩在黑暗的顶楼、躲进生锈的汽车,生的本能驱使他迈动双腿,逃离危险,寻找安全;偶尔他有时间停下来喘息,顺便处理一些在求生中被忽略的感官讯号,这时候他感到自己的躯体变得如此陌生,而灵魂比废墟还要空洞。

陌生。Sapnap读过那种新闻,所有人都读过,关于勇敢的攀岩者在险境中选择丢弃双腿换取生命。报道中歌颂他们的机智与坚强,总是以昂扬的语调结尾,在头版放上主人公坐着轮椅微笑竖起大拇指的照片。但是没人报道过丢失身体的一部分之后他们有什么感受,没人报道幻痛和习惯的推翻,让人窒息的陌生和伤口感染。肢体健全的人无法彻底理解这种微妙的不平衡,如果要做比喻,就像长久佩戴眼镜的人在摘下后仍感觉鼻梁沉重,或者拔掉一颗牙齿后空荡荡的牙床像被蹂躏过的土地一样赤裸——但是这些和丢掉一只手相比还是太微弱,那是人类赖以称霸的一段肢体,在非常时期与生命几乎同等重量。适应是漫长痛苦的挣扎,类似学习用一只土豆给另一只土豆削皮。有很多次Sapnap抬起两只胳膊想要收紧发带,然后在右手没有抓到任何东西时反应过来:它已经永远丢在过去,消化在不知道什么怪物的肚子里了。但是不论如何,他没有死于这种残缺。

Dream见到他的第一句话是:“Sapnap你还活着!”

第二句话是:“我的天,你看起来像个死人。”

心跳,陌生,空洞。Sapnap用仅存的左手触碰胸膛时不得不好奇,人是否有两颗心脏,一颗属于肉体一颗属于灵魂,肉体的心脏碎裂会导致死亡,而灵魂的心脏碎裂意味着空洞。——残缺,麻木,失衡,换一些说法,感受还是同样。人的离去和肢体的离去一样留下刻骨的痕迹和幻痛,一样让他在转头寻找熟悉的身影时被突然的醒悟击中,然后狠狠失去平衡。动漫里走在空中的人低头就会跌坠,而Sapnap的摔落源于回过头时身后空无一人。

梦也是这样。上天甚至吝啬于施舍他一个完整和平的梦境。总是从Karl摇醒他开始,他们一如最初挤上每踩一次油门都要咳嗽的老汽车,广播里的女人急促地报导突如其来的生化危机,警笛盖过她;梦里的Quackity把着方向盘,第无数次高呼“WE ARE POPPING OFF!!”,把二十迈的车开出速度与激情的味道;无人对未来感到紧张,他们只是普通逃生者之三,黑色旧汽车毫不费力地融入出城的车流,就像经典电影开头。车后座的Karl伸手拍拍副驾驶Sapnap的肩膀,他回过头看到那双盈满笑意的棕色眼睛温暖明亮;紧接着血像小蛇一样自Karl的发际蜿蜒而下,他迎着Sapnap惊恐的目光说“It’s okay”。Sapnap本能地叫喊他的名字,伸出双手却扑了个空;车和景物都消失了,他跪在雪地上,听见Quackity抑制不住地呜咽。“Quackity,”他嘶哑着嗓子呼唤,近乎绝望地掐住同伴的肩膀,想在翻涌的晕眩感中找到一个锚点。Quackity在他掌心之下像发高烧一样颤抖,微弱地呻吟,“不,不,不,不,不……

梦会在这个地方分出岔路。有时Sapnap发现怀里的Quackity变成冰冷的尸体,然后在铺天盖地的恐慌中醒来。有时他们互相搀扶着行走一段路,Quackity的身体越来越热,步伐越来越沉重,连枪都不得不递给Sapnap背,最终在某一刻痛苦地摔倒,试图爬起身时被雪地里伸出的灰绿腐化的手掌扯住脚踝。“Quackity!”Sapnap扑过去抢夺Quackity的手,但总是差一点,总是抓不住,他破音着尖叫,Quackity用震耳欲聋的大吼让他离开,让他放弃;混乱之后他独自一人躺在雪原上,僵硬的手指揪着Quackity的帽子,枪管硌疼他的脊椎,夹克上还有Karl熟悉的气息,胸口的项链闪烁幽蓝。Sapnap慢慢爬起身,血水、雪水和泪水在脸上混为一谈,他向前走出一步,右臂剧痛,双腿脱力,然后坠落——尖叫着醒来。

每一次闭上眼睛都是这样。

Karl的离开像某种被诅咒的开端,原本勉强维持的轻松愉快气氛一落千丈,如同突然有人偷走了太阳。他们不再交谈了;他们说话,但语言只为了交流信息,没有内容和情感,没有往常的俏皮和趣味。偶尔Quackity会试着开玩笑,Sapnap也确实会发出笑声,令人窒息的沉重撕开一个口子,新鲜空气短暂地透进来,但无论谁睁开眼睛看看四周,意识到他们的处境,那少得可怜的欢乐就像失去翅膀的鸟一样坠毁在现实的水泥地上。

Karl,欢乐,然后是信任。

Quackity受伤的眼睛必然地失明了,很快他开始发烧。他怀疑自己已经感染了病毒,不止一次地暗示明示Sapnap他已经无药可救,而Sapnap每一次都让他闭嘴然后吃他的饭/开他的枪/睡他的觉。

“你不明白,Sapnap你不明白。”Quackity说,“你独自一人会有更大的概率活下来。”
“拜托,我能照顾一个小病号的屁股。”Sapnap把擦干净的刀插回刀鞘,避开Quackity的目光。

于是在认识到言语说服对Sapnap没有用之后,Quackity开始试图溜走。第一次他这么做,Sapnap愤怒得像一头熊。

“你怎么敢!”他揪着Quackity的领子大吼,“我们失去得还不够多吗?”

“你看不出来我只是在尝试减少我们的损失吗?”Quackity毫不示弱地回敬,把狰狞的伤疤和灰蒙蒙的眼睛凑到Sapnap面前,“看看我,Sapnap!我撑不过这个月,甚至这个星期!我连射击都没法做!你在欺骗你自己!”

“不!去他的!”Sapnap说,情绪喷涌导致嗓音自动转了调,听起来有点滑稽,“去他的,Quackity,不,一个就够了,他妈的,不,你给我活着。”

我需要你。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或许是因为保护者的身份让他不敢轻易流露脆弱,但是哦上帝,他多么想念能和他们撒娇的日子。

Quackity的眼睛危险地眯起,Sapnap熟悉这个信号。“你只是想满足自己的硬汉心理罢了。”被Sapnap拎得双脚几乎离地的Quackity说,擅长的尖刻终于落到自己人头上,“你只是需要一个小宝宝来照顾,欧呦,是谁根本没所谓,你自己的安危也无所谓,你只想表现得强大,但实际上全是鲁莽。”

Sapnap松开手。如果他放下Quackity的动作太粗暴以至于后者趔趄了一步,也没人表露出来。“随你怎么想。”他沉着声音说,故意忽略Quackity急促的呼吸。

信任之后是资源。资源的消失意味着机动性的降低。机动性的降低意味着危险更容易找上门来。

就像经典电影情节,他们被怪物围攻。就像经典电影情节,Sapnap逃出来而Quackity没有。Sapnap未曾见到Quackity的尸体。Karl死于头部致命伤和失血过多,至少得到了他们的安葬;而Quackity……Quackity只是消失了。大概率被分食到骨头渣都不剩。Sapnap只找到Karl的夹克(Quackity一直穿着它)和Quackity的帽子。或许怪物觉得这种东西塞牙。

Karl,欢乐,信任,资源,Quackity,Sapnap的右手。

它们和他们就这样消失掉,炭火一样熄灭在寒冬里。他大概应该庆幸自己背负的遗物从来没丢过,比自己没丢掉命还要庆幸。

后来某天Sapnap在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上找到一个指南针,其上刻写的字迹已经模糊,勉强能够辨认,应该也是经了不少人的手。“安全”。很简单的一个词。Sapnap想起那些流言,关于人类最后的庇护所。

他拿着指南针站起身。暴雪将息,现在落下的雪花如此温和,简直可以做圣诞节窗景,天是铅色的,雪原是灰白的,空气是黯淡的,突兀在外的黑色轮廓不知道是何种死物。Sapnap立在天地的混沌中,风刮过毛线帽穿过夹克衫扬起他的发带,右手曾经存在的断面刺痛到麻木;他低头看看指南针——它肮脏表面莹蓝色的反光来自Karl的项链——然后抬头望向它指示的方向。Big Q的枪带沉重地陷入他的肩膀,他一厢情愿地想象那是他们的手臂挂在他身上。

他还是应该活着。他还是必须活着。

于是Sapnap活着,疲惫、陌生、残缺、孤独地活着。

他真的找到了庇护所。不仅如此——他的老朋友们也在那里。Dream和George,Badboyhalo和Skeppy,还有其他的一些人,狼狈不堪但至少在呼吸。恍若隔世的重逢让人头脑发木,以至于有人问出那个致命问题的时候Sapnap的一切防御彻底粉碎,他捂住脸,长久以来第一次哭出声。

那天晚上Sapnap又做了梦,一个不一样的梦。他和Karl与Quackity坐在雪原上围绕着一团明亮的篝火,天气很晴朗很温暖,像雅典的春天。Karl蹭到他背后环住他的腰,把下巴安放入他的颈窝;Quackity在哼了几声之后也凑过来,和Sapnap并肩坐到一起。他们盯着火光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就像很久以前的很多夜晚,他们在被窝里轻声交谈,开愚蠢的玩笑,互相动手动脚。Karl伸出手把玩Quackity的发尾,又用夸张的动作揪掉他的帽子,两个人滚作一团,很快Sapnap也被莫名卷入,而且大占上风。

过后他们仰躺在地,喘着粗气发笑。“你真他妈幼稚。”Quackity往Karl胸口拍了一巴掌,换得Karl故作委屈地缩到Sapnap身边。Sapnap笑起来:“说这话也不先看看你自己,IPad Kid。”Quackity发出被冒犯的声音,而Karl胜利地高呼。

这感觉很好,很熟悉,很完满。即使知道这是梦,Sapnap也希望它能长久一些。

Karl开始哼唱一段旋律,Quackity在第二遍开口轻唱,《City of Stars》,Sapnap知道这首歌。一种预感攫住他,微妙的恐慌从胃里生长出来纠缠心脏,他祈祷这首歌永远不会结束。

但是它当然结束了。

“别放弃,我的爱。”在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后,Karl说。

“我做不到。”Sapnap闭起眼睛,悄悄攥住Karl的衣角,生怕他就这样消失,“我就是……做不到。”

“你当然可以。”Quackity的体温从另一边靠近,“你可是独一无二的Sapnap。你活下来了。你当然可以。”

“我好想你们。”Sapnap说,短促的一句话,仿佛被谁催着从嗓子眼深处挤出来,很真实地破了音。

“嗯哼,而我们对你的爱同样多。”Karl说,轻轻吻了他的脸颊;Sapnap感觉到,而不是看到他嘴唇上柔软的弧度,一个小小的微笑。

又是眼泪的刺痛感。Sapnap不敢睁眼,比起黑暗他更恐惧他会看到的画面。“这就是告别了吗?”

没人回答他,这次是Quackity那侧的手被捧起来亲吻。

“连一个告别吻都没有?”

“你小子还挺贪。”Quackity带笑的声音,衣物摩擦,然后一吻落在嘴唇。

Karl突然大叫,双手拍在Sapnap脸颊两侧,惊得他睁开眼,正好看见Karl凑上来狠狠地——比起吻,或许用撞更合适——上他的唇。

“现在你该满足了。”Karl露出无辜的微笑,拍拍他的脸。

Quackity的声音:“我知道这可能要求的太多。但至少努力一下……为了我们。”

好吧,Sapnap茫然地应答,他不知道怎样,但是他不得不给予这个承诺。

这个梦是如何结束的,Sapnap记不清了。总之他醒来,感到彻骨的疲惫,同时异乎寻常地温暖。他走出去看外面的雪原,看了无生机的世界,戴着帽子和项链,穿着夹克外套挂着枪。

他将置身永冬,而春天生长在他心中。

Sapnap很少做梦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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