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海白帆

【Fiancetwt】爱乐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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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ndom:MCYT
Rating:General Audiences
Relationship:未婚夫组,DNF
Tags:#现代AU #公路旅行

简介:只是年轻人都喜欢的公路旅行而已。能出什么差错呢?

Note

出于情节需要,本文Dream与Clay设定非同一人。


Now that interstate is paved with memories
Of a past life I lived when I was 18
And every winter I think back to what we used to be
In that past life we lived at 18

—— Roadtrip by Clay


或许不是每个年轻人都读过《在路上》,但每个年轻人多少都会有一个公路旅行梦。

George想要反驳的时候被Dream捂住了嘴。

“大惊喜:我们要去公路旅行,就是这样。”驻唱歌手对他的调酒师说,“Sapnap和Karl全票通过,吉普车已经租好了,酒店也安排妥当,现在你要做的就是尽快搞定你的毕设然后收拾行李。”

George扒开他的手,送过去一个干巴巴的注视。“Dream,”他叹气,“我刚刚想告诉你,我的导师临时通知我需要留校两个周参加后续的答辩工作。”

Dream立刻看上去像生吞了一只苍蝇。“为什么?”他大叫。George耸肩,继续擦拭他最喜欢的薄荷绿玻璃杯。“这就是生活。”他用法语说,手法娴熟地给Dream准备了他专属的无酒精薄荷蓝莓鸡尾酒。


Sapnap把两个人的行李塞进后备箱,又把Karl塞进后座(为了行车安全),然而坐上驾驶座后发现Karl在副驾驶冲他微笑。

“不行。”他坚定地说,指着后座。

“我要亲亲!”Karl凑上前,狡猾地扑闪那双狗狗眼。

好吧,Sapnap对此没有异议。于是他们比预定的出发时间晚了几分钟,而Sapnap最终赢得了针对Karl座位争议的胜利。看来少了Dream和George也不全是坏处,至少现在他们可以光明正大地接吻而不用被突然冒出来的闪光灯和“啊哈抓了个现行!”吓到,而且酒吧双人组承诺George的事务一结束就立刻飞去终点站和他们一起享受阳光沙滩。

旅行的起始没有什么值得大书特书的事情发生,除了Karl坚持不懈地投喂Sapnap而终于在一个颠簸和急转弯处把半袋子Cheeto洒了满地。Karl和Sapnap同声尖叫,一个大喊“不——我的Cheeto——!”一个大喊“Karl你知道我们这辆车是要完整地还回去的吧?押金真的很贵!”。

“但是Cheeto!”Karl悲鸣,“Cheeto也很贵!”

Sapnap几乎双手离开方向盘,尝试做一个“看在上帝份上”的投降动作,但好在他的安全意识及时回归,他只是泄愤一样提高了嗓门。“饶了我吧Karl,我们还要在这个车厢里相处很长时间,如果你能行行好把你的烂摊子——”

很明显Karl并不在乎他们累死累活打工赚的钞票,也不在乎Sapnap的请求,甚至不在乎在他脚底下咔嚓作响的Cheeto,因为他突然钻到前排座椅之间,伸手指着路边,大叫:“Sapnap,快看!”

基于Karl的语气,Sapnap一开始以为那边出了车祸,或者至少是火灾,但是当他顺着Karl的手指看过去——只是一个举起胳膊等待搭车的人。

“看在上帝份上,Karl,我们不需要——”

“停车,停车!”Karl雀跃地说,狠狠击打Sapnap的椅背;为了防止驾驶员被晃得头晕目眩导致车毁人亡,Sapnap不得不忿忿地踩下刹车。

吉普车不怎么情愿地停在超出那想要搭车的家伙几步远的地方。他(背着吉他,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黑色旅行包)立刻丁零当啷地追上来,一边扶正自己的毛线帽一边对着摇下车窗的Sapnap露出一个鼻子通红的微笑,开口时有浓厚的感冒鼻音和因此更加明显的墨西哥口音。

“嘿伙计!”看起来更像年轻广告明星的流浪歌手说,“你们要去哪里?介意我搭个车吗?”
“说不介意!”Karl从后座高呼,声音清晰地传出窗外。Sapnap感到自己的眉头不自觉地绞在一起。

“我们要去M城。”他犹豫地说,暗暗因为这种堪称愚蠢的自驾路线深感尴尬。

陌生搭车客的眼睛睁大了。“我要去O城!”他欢呼,“我在这里站了一早晨都没遇到一个去往那个方向的,man,现在的人们是都不喜欢开车穿越美国了吗?”

或许吧,除了我们这样年轻气盛的傻子。Sapnap腹诽。Karl的脑袋从座椅缝隙间探出来,过分高兴地邀请这个和他只有一面之缘的家伙登上副驾驶。

Sapnap从后视镜里监视他把吉他塞进后备箱,因为撞到头而冒出一句脏话,而Karl亲切地叫他小心安全,感到闯入他们二人旅程的或许不仅仅是一个搭车客。


“叫我Quackity。”搭车客说,“我去O城找我的朋友。他搞到了迪士尼的票,但是没钱替我付路费,这个混蛋。”

Sapnap从眼角瞥了一眼他肩线变形的松垮外套和已经明显磨损的毛线帽,嘟囔:“看得出来。”

“我也想去迪士尼!”Karl叫起来,再次重击Sapnap的椅背,“为什么我们没策划去O城?”
“因为我们没有钱,Jacobs王子。”Sapnap从牙缝里挤,“如果你能说服Dream出几张专辑的话,或许我们就会有了。”

“哦哇,你们也有唱歌的朋友?”Quackity像看到胡萝卜的兔子一样竖起耳朵,Karl立刻开始滔滔不绝地大谈Dream从辍学大学生做到酒吧驻唱的光辉职业生涯,他如何收获了一堆忠实听众从而大大促进酒吧销量;他的好竹马,应届毕业生兼调酒师George,是整个W城数一数二的职业精英,尽管他是个色盲,而他也正是Dream选择驻唱而非出道的原因——“好了Karl。”Sapnap插话,“再说下去你就该把Dream和George怎么开始约会的事情抖搂出来了。”

Karl对Quackity挤挤眼睛,低声说:“是因为新来的调酒师不小心给Dream的饮料里加了酒。”

“Karl!”Sapnap警告。

“那家伙醉得变成一条金毛寻回犬。”Karl大笑,“Sapnap开车去接他的时候气坏了,差点和那个新调酒师打起来,George不得不连夜从学校赶回来免得Dream糟蹋完他全部的衣服,而Sapnap的新运动鞋毫无疑问牺牲了——”

“全新!”Sapnap愤愤地说,“而且是Karl送给我的那双!Dream从来没道歉过,该死,我迟早要想办法恶作剧他的吉他。”

Sapnap开始拍着方向盘大骂Dream和George的不良行径,Karl和侧过头来的Quackity对上视线,狡黠地挤了挤眼睛。


在第一个休息站他们停下来让Karl清理满地狼藉的Cheeto残骸(袋子里的幸存者早就被Quackity解决了)。经历了几公里的路怒之后Sapnap的嘴巴明显松了很多,他和Quackity在混蛋朋友这一方面明显很有共同话题。

Quackity会用谈起被呕吐物毁灭的运动鞋的口气谈起他要去面见的那个不肯给他解决路费的朋友——损友,换一个更合适的词。这个活在Quackity口中的Wilbur Soot听起来像极了Dream(包括身高体型还有对音乐的喜爱),但是是持续醉酒版。Quackity把他形容得混乱、冲动、幼稚又艺术,好像一团浸没在彩色颜料里的毛线,拿出来一看却是火药引线。

“还有谁会花掉自己小半年的积蓄丢掉工作跑去自由行,终点还是迪士尼乐园呢?”Quackity说,碍于车内狭小的空间无法做出过于激烈的手势,只能加倍地扭曲自己的五官,“没有内涵我自己的意思。”

“所以你的这个朋友,”Karl问,“也和Dream一样是gay吗?”

Sapnap发出一个不赞同的短音。

Quackity倒不介意,摸了摸下巴道:“我比较倾向于他不是,鉴于他对自己的女朋友忠心耿耿到了狂热的地步。你知道他写了多少关于她的歌吗?”他翻了个毫不掩饰的白眼,然后突然微笑起来,咬住一边嘴唇,好像试图憋住即将出口的一句俏皮话——

他失败了。

“而且,”Quackity用夸张的口吻说,“如果他是,他不可能抵挡我的魅力的。”

“恶!”Sapnap叫起来,“关于性取向的讨论可以到此结束了吗?不如让我们谈论一下……谈论一下天气什么的,或者桑巴舞,墨西哥卷饼,埃及金字塔,随便什么!”

Karl凑到Quackity耳边,用所有人都能听清楚的音量富有暗示性地说:“Sapnap害羞了。他还不习惯在别人面前显露自己的性取向。”

“你们俩像弗雷德和乔治,我恨你们。”Sapnap说,恶狠狠的语气被突如其来的哈欠冲得没了力度。

Quackity做出高深莫测的样子,叹着气摇头:“Sapnap,Sapnap,Sapnap,你有这么一个可爱的男朋友,不多显摆显摆简直对不起Karl的漂亮脸蛋。”

Karl立刻欢呼出声,恨不得鼓掌赞同;Sapnap努力扯着嗓子压过他们的鬼叫,但是因为用力过猛破了音。Quackity笑得脑袋撞上窗玻璃,而Karl成为后座上一瘫颤抖的噪音。

Sapnap直到休息站都保持了绝对的、愤懑的安静。


Karl去商店买了一袋新的Cheeto。回来的时候Quackity和Sapnap在打架。

“Karl!”他们俩几乎同时向第三人大叫,紧随其后的是混杂在一起的指责,两个人都奋力想要盖住对方的声音,最后狠狠捂住Sapnap嘴巴的Quackity取得胜利,而Sapnap在Karl尖锐的审视下迅速放开了揪住Quackity领口的手,视线躲闪着暴露出来的白皙皮肤,含糊地嘟囔对不起。

“我来开车。”Quackity不容置疑地说。

“Quackity,如果再不放手Sapnap就要憋死了。”Karl说,帮Quackity整理好松垮的领口,好心地解除Sapnap的禁锢,因为他满脸的赤红送给他一个玩味的眼神。“现在,被告人请陈词。”

“他把我赶出驾驶座!”Sapnap大声说,“他——他——他要开车!”

“法官大人,”Quackity优雅地展开一只手,行了个怪模怪样的礼,“正如我所说。我是一个比被告人更优秀的司机——”(“胡说八道,你都没有驾照!”)“——我有!就在我的背包里。但是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被告人在刚刚的三分钟路程中打了十六个哈欠,基于我丰富的驾驶经验,我认为有必要换个驾驶员了。”

Sapnap安静下来,愣怔地摸了摸鼻尖。“哦。”他说,好不容易把自己惊愕的眼神从Quackity脸上移开,然后求助似的看向Karl,“哦。我不知道——我以为——我没想到你是——”

“这么体贴而有魅力的比你更优秀的司机。”Quackity接上,无视了Sapnap短命的感动和不满的叫嚷,同笑得灿烂的Karl合力把Sapnap塞进了后排座位。Karl把他沉甸甸的脑袋摁到自己大腿上之后,Sapnap终于停止了牢骚;一个巨大的哈欠涌上来,他最后嘟囔了一句“敢擦碰一点儿,Quackity,我一定扭掉你的脑袋”。

在Quackity能甩出任何漂亮的反击(比如“你再不休息指不定掉的是谁的脑袋”)之前,Sapnap就已经开始轻微地打鼾了。Karl低着头看他,悄悄扯松他的发带,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梳过Sapnap的头发。车子很平稳地启动,移出停车位,离开休息站,安全地回到州际公路上。

Quackity确实是个优秀的司机。Karl撑着头看窗外的风景像电影胶片一样匀速滑过,另一只手的指尖下Sapnap的颈动脉平缓地搏动,胸膛随着呼吸起伏着。即使对于他们这种精力旺盛的年轻人,收拾行李到凌晨还是有点过了。睡意从Sapnap身上向Karl传染,他半阖着眼皮,小心地俯身吻了Sapnap的侧脸。

然后他抬起头,Quackity在后视镜中看着他们;目光接触时Quackity眼睛亮晶晶地笑起来——毫无讽刺的、纯粹欣悦的微笑。

“睡吧。”他用口型对Karl说。

Karl调整了一个舒服的位置,闭上眼睛,感觉自己像晒过太阳的棉被一样快乐。


Sapnap是被Quackity和Karl刺耳的歌声吵醒的。

与其说是歌声,不如说是人体警报。Sapnap在半梦半醒之间试图捂住自己的耳朵,但手像被石头压住一样动弹不得,他只能烦躁地把脸转向Karl的大腿,但这样本来压在底下的耳朵又暴露到空气中。在忍受这种超声武器半分钟之后,Sapnap终于不情愿地睁开眼睛,接受自己已经不能再入睡的事实。

“早安宝贝。”Karl说,扬了扬他们十指相扣的手,“抱歉以这种方式叫醒你,但是休息站快到了。”

“啊,我们的睡美人苏醒了。”司机说,结束了自己不成调的嚎叫。

“睡美人……你没见过George。”Sapnap对他的称呼皱起眉头,隐隐贪恋于Karl的温暖。要不是膀胱的胀痛给予他更紧急的任务,他才不会坐起身看Quackity熟练地把车停入白线划出的方块中。

他们的代理司机干脆利落地完成一系列操作,颇有仪式感地解开安全带,向后探过身子来,笑得阳光明媚:“法官大人,一路平安。”

“一路平安。”Karl也笑,揉乱Sapnap刚刚整理好的头发,“放心Sappy Nappy,你的宝贝车子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Sapnap扭过身子拉扯门把手,第三次尝试后终于记起先掰开安全锁,成功逃出生天,在两个人的笑声中头也不回冲向卫生间。

他们三个轮流去解决了内急,站在冬季正午的太阳中伸着懒腰,Sapnap问起被他们唱砸的那首歌,Quackity兴奋起来,立刻要拿出吉他给他们开演唱会;但Karl把他们赶回车后座,宣称现在是午饭时间,变魔术似的翻出三个牛肉三明治和三瓶魔爪,像老妈妈一样监督两位耗费精力最大的驾驶员把最后一点面包屑都吃干净。

“Dream做的。”Sapnap告诉Quackity,后者正意犹未尽地舔着自己的手指头,很快被Karl塞了纸巾,“或许这能稍微挽回一点他在你心目中的形象?”

Quackity缓缓点头。“好吧,”他用英国贵族的口音说,“或许我可以把他从‘会呕吐的金毛狗’升级到‘会做牛肉三明治的呕吐金毛狗’。”然后他看了一眼状若偷乐的Karl,“那么Karl是聒噪青蛙。——Sapnap,别笑,你是暴躁熊猫。”

被无情攻击的Sapnap借助坐中间的地势之便扑向他,把他们碎嘴的搭车客压在车门上动弹不得,Karl立刻下车跑到另一侧,拉开门让Quackity栽到他身上;现在始作俑者腹背受敌,因为Sapnap不安分的手指笑到尖叫。“那你是只烦人的鸭子!”暴躁熊猫大叫,“你这个精明的混蛋——”

Quackity努力向后退缩,重心不稳地从Karl和车的缝隙中摔了出去,一屁股坐在满是脚印的雪地里,如果不是Karl撑着他的胳膊,他估计会整个人倒在雪地上。

“操你的,操你的!”他脚底打滑地往起站,胡乱抓起一把雪,不顾Sapnap巨大的“不不不QUACKITY别!”,像狂战士一样一往无前地挤进车厢,这把雪就这样在Sapnap的尖叫声中塞进了他的脖颈。

紧接着Quackity也开始尖叫,因为Karl把捏着雪的手伸进了他的后腰。任何历史学家或者五岁小孩都能精确地指出,这个导火索意味着战争。

等到Sapnap终于不再大吼“我的车——该死的,车!”而专注于保护自己的领口,而Quackity第二次用“我没有换洗衣物,拜托了!”求饶,Karl·冬日战神·Jacobs放下手里的雪,顶着满脸的水珠和通红的鼻子开始大笑。

他们湿漉漉地回到各自的座位上,Sapnap颤抖着把暖气开到最大。热风蒸发了寒冷也很快消灭了二位战败者的怨气,他们听着Karl在后座时不时爆发出的短促笑声,不知道为什么也绷不住被冰雪麻痹的脸,三股各异的笑声扭在一起,他们就这样狼狈而欢乐地上了路。

太奇怪了。Quackity坐在副驾驶打哆嗦,车玻璃映出他闪闪发亮的双眼,他很久没这么开心了。我们一见如故。太奇怪了。

他太开心了。


下午五点十五,他们的旅程被迫终止。

Sapnap从车窗探出头去,眯着眼睛看前面挤挤挨挨的车流,或者准确地说,静止的车队。Karl和Quackity的脑袋也跟着探了出来,三双眼睛张望,都望不到头。在半个小时过去而他们挪动的距离还不到一尺之后,Sapnap终于忍不住了。

等他打听一圈回到车内,Karl发誓他比牺牲了自己的运动鞋的时候脸还要臭。

“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见鬼的。”Sapnap闷闷不乐地说,“有人说是连环车祸,有人说是路面塌陷,甚至有人说是一架坠毁的飞机;总之唯一能确定的,今天晚上我们大概率要在这里过夜了。”

“任何缓解的迹象和可能?”Karl轻声问。

Sapnap摇摇头,后脑勺磕在椅子上,抬头看逐渐暗下来的天空。夕阳正在远方的天际线烧出一线火红。

车内的气氛突然沉重起来。本来如果一切顺利,他们最迟今天半夜之前就能路过去往O城的岔路口,找到留宿的地方,中间还能停下来在休息站享用一顿热乎的晚餐。Sapnap默默计算着耽搁的时间和可能的路线改变,不自觉地感到烦躁。直到出去呼吸新鲜空气的Quackity带着一身寒气哆嗦着回到车内而他的心微妙地安放下来,Sapnap才意识到,自己的烦躁不仅来源于麻烦的突发情况,也来自于“Quackity和他们的分离”这个概念。

他忍不住又多看了副驾驶的人两眼。Quackity正百无聊赖地调着车载收音机,被切断的语言组合成无意义的句子,“-凯瑟琳来信说她的丈夫-”“-目前正在发掘当中-”“-但是降雪的可能性很大-”。他在《Man on a Mission》和一首Sapnap认不出来的优雅古典乐之间来回切换,营造出某种大片BGM的既视感,直到被Karl拍了脑袋。

Sapnap敲打着方向盘,听Karl和Quackity随着收音机里的音乐胡编乱造,笑声短暂地清除了空气中的沉闷,感到自己的一部分正无法阻挡地向这个认识不足二十四小时的人倾斜,宛如落日一样必然。

晚餐是冷掉的三明治和Cheeto。为了保护可贵的能源,他们不得不套上三层衣服(Karl和Sapnap一人分给Quackity一件,但鉴于他们要去的地方着实四季如春,这些衣服对抵御严寒或许也没什么大用)然后关掉了空调。太阳已经完全消失了,路灯把四周照得亮如白昼。他们缩在各自的座椅里,揣着手打哆嗦。

有那么一会儿车队陆续亮起红色黄色的尾灯来,像有希望一样往前挪动,但是总又在最后滞涩成熄火,沉默,等待。

九点三十五。

Karl在车窗上哈气,画了三个手拉手的火柴小人,叫前面的两个人来看。

“为什么我是最矮的?”Quackity敏锐地说,努力从这个别扭的回身姿势中伸出手臂把最矮火柴人头顶的“Q”抹掉。

紧接着三个人都开始在各自的窗户上作画,Quackity制造了满玻璃的鸭子、青蛙和熊猫(尽管它们看起来更像肥头鹅、外星人和黑眼圈的狗),甚至野心勃勃地向挡风玻璃延伸。Sapnap画了一双眼睛,很快抹掉,又更仔细地画了一次。Karl休息自己冻僵的手指时发现Sapnap盯着玻璃发呆,他制造出的那双漂亮下垂杏眼在边角处聚起冷凝水,滑落后留下平行的痕迹,仿佛在哭。

Sapnap犹豫着给它加上了眉毛。现在它看起来和它有意摹画的人更像了。

Karl看着Sapnap突然而快速地揪起袖子把玻璃擦了个干净,然后在没有雾气也留不下痕迹的窗户上反复书写一句简短的话;第一遍的时候Karl就认出来了,那是三个词组成的朴素告白。

他在Sapnap转头之前回身望向窗外。除了手指在玻璃上滑动的声音和被调得近乎微不可闻的广播以外,一切寂静。Karl突然很有拥抱的冲动,他想拥抱Sapnap,拥抱Quackity,同时拥抱他们两个,拥抱雪,拥抱路灯杆子,拥抱隔壁车的陌生人,拥抱收音机里温和地读着观众留言的播音员。他交叉双臂抱住自己,额头贴在冰冷的车窗上,试图从内心找到一点嫉妒的痕迹。

Sapnap喜欢Quackity。 他想。Sapnap爱我。我爱Sapnap。

我也喜欢Quackity。

本应汹涌澎湃的醋意和忌恨都毫无踪影,好像他们本来就应该是这样,三个人挤在一辆车里,插诨打科,吵虚假的架,开愚蠢的玩笑,交换触碰,好像他们本来就应该是这样。Quackity像从天而降的野鸭,砸翻了Karl和Sapnap的小船,然后他们才发现自己也是鸭子,在水里过得更快活。

Karl因为这种滑稽的比喻轻笑起来。Quackity从座椅和车窗的缝隙中看向他,疑问地挑着眉毛。Karl摇头,扑通躺倒,对车顶说:

“爱你。”

没有明确指代对象的爱语悬在空中,被人造光照得轻盈透亮。


十点四十。

Sapnap怀疑地睨着标牌名字相当陌生的岔路,最终说“我想我们也没有什么选择是吗”,然后一脚油门把他们带离了一个多小时来挪动了不到三步路的车队。

他们畅快地加速,并在五分钟后意识到为什么没有人走这条路。

“死路。”Sapnap探查后回到车里,表情说不上是想哭还是想笑。路灯沿途逐渐稀疏,人造柏油路褪色成泥土路,到尽头已经和印第安人的聚落别无二致。根据地上铺着黑灰的坑洞和凌乱的脚印与车辙来看——“露营地。”Quackity得出结论,好奇地打量着想必是帐篷支架戳出来的深洞。

Karl耸肩,忙着放倒后排座椅。“至少这样我们能睡个好觉了。”他轻快地说。

于是他们裹着衣服缩在各自的座位里。在树林的包围下黑夜更黑暗,枯草里或许有虫子在叫,亦或是风让它们相互摩擦。Sapnap听到Karl不安分地坐起身来,随后一只手摸索到他的肩膀,把刚降临的睡意拍走。“你在驾驶座睡是不是不舒服。”Karl低声说,比起问句更像陈述句,“到后面来吧,我这边能睡下两个人。这样Quackity在前面也会宽敞一点。”

Sapnap转头,和副驾驶的Quackity对上视线。后者眨眨眼,翻过身去面对车窗;倒影里他抿了抿嘴唇,呼出一口模糊玻璃的热气。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不开空调的夜晚真的很冷而他不希望他们的新朋友感冒,Sapnap轻轻碰上Quackity的手肘,说:“Quackity,你要不要也到后面来睡?”

Karl隐秘地微笑,没有出声,只是更往后挪了挪,空出能挤下两个人的位置。Quackity因为穿的衣服最少被半强迫地推到中间,一边抗议“我不是小宝宝”一边被Karl用外套罩住;Sapnap轻手轻脚地在另一侧躺下,好像Quackity是玻璃做的。“睡吧。”Karl说,越过Quackity给了Sapnap一个短促而甜蜜的晚安吻。立刻发出反胃声音的Quackity在Karl的嘴唇贴住他侧脸的时候安静了。黑暗让Karl看不清Quackity的表情,但是他确信自己听到了颤抖着倒吸冷气的声音。

“睡吧。”他重复,用掌心覆盖住自己的嘴唇刚刚烙印的位置,假装只是在温暖Quackity冰凉的脸。

Quackity有一瞬间直视他,眼神闪烁,然后乖乖闭上眼睛,疲惫地长出一口气。

静谧降临。


Sapnap小心翼翼翻过第四个身的时候,Karl终于笑出声了。

“怎么!”Sapnap压着声音说,然后Quackity也笑起来,轻声说自己同样没睡着。

十一点三十七。

于是在叹息声里三个人挤挤挨挨地起身,Quackity探身越过Karl,费力地把吉他从后备箱拉出来,叮铃哐啷地跳下车。冷空气扑进来,让剩下的两个人狠狠打了寒战。Karl趁机捉住Sapnap的腰,埋头偷了一个绵长的吻,被探头进来的Quackity撞个正着。见证者短促地笑了一声,颤抖着说别腻歪了,快来看星星。他们挤出门,迫不及待地抬头,有那么一会儿忘记了跺脚取暖。

枯枝稀疏地围起一圈空明的夜色,墨蓝的天穹上有银亮的小点在闪烁,像天鹅绒上的细钻石在聚光灯下放射出各异的光辉。Sapnap仰着脖子看了许久,宣布他数出了十七颗星星;Karl说他想起了Sapnap和他在图书馆通宵的那天,他们深夜出去买咖啡的时候就顶着这样的星空,然后Sapnap因为一直抬头看天不看路崴到了脚,坐在路边等Karl回来等到睡着,鼻涕冻成两条冰柱。Quackity搓着双手发笑,说这种天气真是适合开演唱会。

在Sapnap能阻止之前,Quackity已经拎着吉他往车顶上爬了。Karl很配合地欢呼起来,席地而坐,摆出狂热粉丝的表情,而Sapnap举着无处安放的双手祈祷Quackity千万不要掉下来。

Quackity有一副好嗓子,弹吉他的手法朴素但是灵动。简单的调弦过后他拨出一个前奏,是他和Karl在车上扯着嗓子乱嚎用来叫醒Sapnap的那首歌。他开口唱,沉醉一样微阖着眼皮,一条腿曲起压在另一条垂悬的腿之下,用脚尖点着节拍,整个身子都在随节奏摇晃。

Quackity真的有一副好嗓子,他唱歌的声音和平时的鬼叫完全不同。音乐魔法一样柔软了他的嗓音和表情,他抑制不住地微笑,连带着出口的歌词都带着温和的笑意,像缱绻在午日咖啡馆的阳光,像晴天雨,像游移在半梦半醒的边界,像浮在夏威夷的海面;偶尔冻僵的手指让他错了音或者疲惫让他忘了词,他便咳出一声笑来,低头寻找正确的指法,一边嘴角高高翘起,然后被Karl和Sapnap急迫的口哨与欢呼逗得剩下的歌词全乱在唇舌间。

一首歌接着另一首,英语歌西语歌流行歌民谣,一点多的时候Quackity终于认输地跳下车,被忍俊不禁的Karl打开外套裹进去,一边恢复体温一边看Sapnap和搜集来的枯枝败叶战斗。本来他们可以回去开暖气,但很明显Sapnap对燃不起来的孱弱火苗大吼“火焰之子命令你,给我烧起来啊!”是更有趣的场景。Karl下巴顶在Quackity的毛线帽上,拍了拍因为用光火柴而垂头丧气的Sapnap的脑袋,递给他一把打火机,然后无辜地摊手:“你又没问我要。”

篝火如愿以偿地燃烧起来,跳跃的火焰在四周投射下斑驳的光,所及之处都笼上了暖色的滤镜,像旧照片。Quackity继续他的演唱会,坐在篝火边;一缕烟和三缕雾在冷脆的空气里向上飘散,他们胡乱合唱,脸和鼻子都快乐得红通通。

唱最后一首歌之前Quackity状若神秘地凑近他们,挤着眼睛说:“这首歌可是Clay还没发行的新歌,我是从Wilbur那里听来的,提前唱给你们,可别漏出去。”

得到Sapnap和Karl的保证之后,Quackity满意地清了清嗓子,拨动吉他弦,在四下无人的凌晨两点篝火露营地为他的两位新朋友表演当红歌手Clay的待发行新作《Roadtrip》。

And every winter I think back to what we used to be
In that past life we lived at 18

唱完之后篝火也熄灭,他们互相搀扶着站起身,活动开僵硬的肢体,钻回已经不剩什么热乎气的车里,为白日的旅程补充一点必要的睡眠。


Sapnap醒来的时候其他两个人还在沉睡。

他尽量轻地起身,坐在边沿上盯着他们很久,直到窗外射进来的阳光从Quackity脸上移到Karl发间。有那么一会儿Sapnap嫉妒它能如此光明正大地亲吻Quackity和Karl的肌肤,最终他还是落败于他们脸颊上健康的粉红色,羽毛一样轻地用嘴唇碰了碰Quackity的眼尾和Karl的嘴角。虽然他们都因为旅途奔波带着一身汗味,但他一厢情愿地尝到火、音乐和阳光的味道。

Sapnap坐上驾驶座的时候心情是柔软的。


Quackity在Karl的怀抱里醒来——他一开始以为对方是误把自己当做了Sapnap,但Karl随着他的后撤睁开眼睛,清明地微笑,问他休息得好不好。Sapnap向他们道午安,说休息站很快就到。

Quackity试图说话或坐起身,但他太累了,嗓子肿痛,意识逐渐清醒的同时头痛攫住他,让他不适地皱起眉。Karl起身摸出一个保温杯,倒出来的水还冒着热气。Quackity闷下去一口,狠狠咳嗽起来。“就知道会这样。”Sapnap说,“谁叫你非要爬那个愚蠢的车顶。”

没力气回击的预备病人Quackity翻了个白眼,试图发声但出口的只是被扯得干薄的气音。Karl又灌了他一杯热水,强硬地把他摁回去躺着,左手搭在他腰间,安抚似的拍打。车在他身下震动,安稳而温暖地向前,暖气开得呼呼响。外面的天空很澈很蓝。

再次沉入黑暗前,Quackity听见Sapnap在哼《Roadtrip》。


三瓶热水和一路昏睡之后,Quackity恢复了活蹦乱跳,搭车的终点也越来越近。

在通往O城或M城的岔路口,他们保持着已经延续了一个多小时的沉默,Quackity被Karl圈在怀里动弹不得,抿着嘴在他们俩之间看来看去,直到Sapnap小声骂了一句“管他呢”然后一脚油门冲进通往O城的路。Karl欢呼,揪掉Quackity的帽子,差点把它丢出窗外,赢得了一顿臭骂。

有那么几个小时他们重拾已经得心应手的欢乐,但是在最后一段路,阴魂不散的沉默再临,这次甚至更为冰冷而沉重。他们跟着导航开到Wilbur告诉Quackity的酒吧,两人即将在这里会面然后商量住宿事宜。吉普车在酒吧后的小巷子里熄火,发动机的声响消失,没人动。

最后还是Quackity咳了一声,欢快地把手拍在一起。“好了!”他大声说,满脸夸张的欣喜,“真的非常感谢你们费这么大周章送我到目的地,真的非常非常感谢,你们是我遇到过的最好的人,或许我们能留个联系方式什么的?你知道,大概未来我们还有机会一起耍,什么的。”

Karl掏出手机记下Quackity的电话号码和推特。Sapnap沉默地下车把他的行李搬出来,关门的声音有点不必要地响。

“那就?”最终他们站在酒吧门口,Quackity背着吉他拎着旅行包,除了衣服更皱和黑眼圈更重以外和最初没什么不同。他看起来局促不安,眼神从未离开他们的脸。

“好吧,”Karl说,眨着眼睛,“我猜这就是告别了?”

Sapnap仍然固执地沉默。

“又不像永别!”Quackity说,艰难地张开手臂,咧着嘴笑,“来嘛,朋友们,别让我等太久,这些东西还是蛮沉的。”

Karl抢过他手里的背包丢到地上,Sapnap大跨一步,狠狠把他拉进怀里,像拥抱死而复生的兄弟一样拥抱他。“分我一点!”Karl嚷嚷着挤进他们的臂膀,用力搂他们的脖子,听到两个声音叫痛。

混乱的三人拥抱之后Quackity笑着消失在酒吧门内,Karl和Sapnap走回车里,关上门后Sapnap打了个哆嗦,突然觉得冷。

“我弄歪了他的帽子。”Karl在后排嘟囔,“我忘了给他整理好。”


开出O城之后Sapnap突然靠边停车。他深呼吸,胸膛剧烈起伏几下,好不容易阻止喉咙里的肿块继续向上。

“Karl,”他低声说,“你能到副驾驶来吗?”

Karl没有回答,而是干脆利落地换了座位,门都没关严就把Sapnap扯入一个双唇紧闭的吻。他们狠狠压着对方的唇,直到有底气说眼眶里的酸涩来自于嘴唇的疼痛而不是别的什么。

然后他们继续上路。Karl打开车载收音机,调出一个音乐广播,把音量开到震耳欲聋的程度。

Lord, I’m one, Lord, I’m two, Lord,
I’m three, Lord, I’m four, Lord,
I’m five hundred miles away from home.

Sapnap和Karl坐在被《Five Hundred Miles》填满的车厢内奔赴他们的目的地,十指相扣的手安放在司机的大腿上。


起初他们发了不少信息,甚至在Discord整夜整夜地通话。Karl和Sapnap把沙滩和阳光和DNF拍给Quackity看,Quackity回以迪士尼烟火秀和夜店游。他们的朋友也在通话里互相打招呼,Sapnap介绍Quackity的时候微不可察地犹豫了一下,说这是他们在路上认识的新朋友。

最后的积雪也化光了,水资源回归四季循环,年轻人们回归忙碌。Sapnap搬出了Dream的房子正式和Karl同居,Dream和George筹备着漫长的跨国假期并为之打了好几份工。他们不可避免地变忙碌,聊天的间隔开始拖长,迟迟地听说Quackity和Wilbur因为创作和工作吵架,Wilbur失去了他的女朋友,Quackity失去了他最心爱的吉他,他们闹掰又和好,再次闹掰。每个人看上去都被自己的小小浪潮裹挟着向前走,时间和人如同指间沙一样流逝,剩余的世界统统模糊成生活的背景,遥远的愈发遥远,像游离在篝火和黑夜交界处的影子。Quackity谈论生活的时候肉眼可见地疲惫,忙于学业的Sapnap以及被直播和录视频搅得团团转的Karl也毫不逊色。

“你还在唱歌?”Karl问。

几天之后,Quackity回复他们:“或许吧。”

紧接着他补充:“我在攒钱买新吉他。”

Sapnap提出Dream或许可以帮他,顺便也给Wilbur的焦虑症出出主意。Quackity拒绝了。

“这是我自己的事。”他说,不容置疑地。

有一天他们发现Quackity的Twitter号被封掉,连带着他们所有的互动痕迹一起消失在几行白纸黑字后。Karl截图去问当事人,得到了解释和新的推特号。等几天之后他想起来这件事,看着那个陌生的新头像和愈发与他们无关的生活场景,犹豫着无法摁下关注按钮。Sapnap在他提起这件事的时候表情微妙地僵硬了一瞬,然后继续低头吃晚饭,耸耸肩说自己的论文还没写完。

某个晚上Karl试图回忆Quackity的笑声,但什么都记不起来。“Sapnap,”他轻唤,身边的人嘟哝着翻了个身,“Sapnap,你还记得Quackity的眼睛吗?”

静寂,然后他在黑暗中捕捉到Sapnap的眼睛,它们睡意全无。

许久之后,他听到Sapnap说:“不,Karl。”

“我已经不记得了。”Sapnap说。

他们和Quackity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


“嘿guys!”Dream兴冲冲地向他们打招呼,“来得正好!我新学了一首歌,明天要唱,替我排演一下。”

George把打烊的牌子挂好,熟练地给Sapnap和Karl调了两杯合口味的酒庆祝假期开始和四人几个月以来的第一次团聚。他们坐在吧台前漫无边际地聊天,碰杯,看Dream调弦。一切妥当,他们的歌手郑重地清了清嗓子,开始弹前奏。

Sapnap猛地吸了口气,心脏在胸腔内怦怦狂跳。空气突然变得粘稠而充满静电。他盲目地去抓Karl的手臂,却触摸到紧扣杯子的手指,不用看都知道那些关节肯定用力到发白。一滴湿润突兀砸在手背上,他愕然转头,看到Karl眨眨眼,咬紧嘴唇,又落下一滴泪来。George紧张地问他们怎么了,正当Dream开始唱第一句歌词:

People change like the tides in the ocean.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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