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海白帆
N 人看过
23k 字  1:25
目录
  1. Impromptu
  2. Overture
  3. Toccata
  4. Fantasia
  5. Variation
  6. Duet

Fandom:Trigun
Rating:Explicit
Relationship:Knives/Legato
Tags:#ABO #指奸

简介:Trigun Maximum,但Legato是Omega。
Legato是Omega,但Knives对人类信息素的易感度是(查看报告)负无穷。


空蓝


Impromptu

请想象这样一个场景:五星级米其林大厨正在制作自己最拿手的菜肴,过程中突然灵光一闪,取出并使用了全新的配料瓶,只是倾倒时瓶嘴始料未及地脱离了瓶身,一整瓶食用油瞬间瓢泼入锅并发生了剧烈的燃烧反应,而火烧眉毛之下大厨不得不把整口锅连着内容物统统丢进了外面的垃圾桶,从而拥有了一个焦黑的灶台一个烟雾弥漫的厨房和一堆壮观的垃圾桶篝火。

请想象这位大厨凝视垃圾桶篝火的心情。

好的,这基本就是Knives现在的心情。只不过在此刻的情形下,灵光一闪是少杀了一个人类而垃圾桶着火是该人类正蜷缩成一团在地上颤抖。

人类倒下发出的声音还不如旅行袋掉在地上发出的声音大。他又走出去几步才回头看,那人类正试图爬起身,努力撑直的胳膊肉眼可见地发抖,几秒之后果然再次瘫倒下去,半边脸埋在沙子里,长而虬结的蓝发像壁画里的太阳火焰一样散开;Knives不带感情地看着,在感到无聊和感到烦躁的分界线上游移不定。尚且无名的人类重新开始吃力地挪动,像重伤的沙虫又像胎儿,这次先将膝盖蜷缩到腹部顶起下半身,再用手肘将上半身支起来,艰难迟缓却不懈。想必是对这种挣扎颇为熟悉了。

那双金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瞳孔已经涣散,还蕴含着一种熟悉的倔强。Knives看着人类一边打颤一边站起身,往他的方向迈出一步,两步,然后膝盖一软,重心偏移,踉跄之后再次扑倒在沙子里;颈侧刚刚止血不久的伤口因为反复的动荡开裂,新鲜的血汩汩地涌出来,和着汗水被沙子无声饮干。沙漠对水的祭献总是宽容的。无论形式,她会收下。

人类伏在原地剧烈喘息了一会儿,脸色比正午的烈日还惨白。Knives有点想说别费力气了。

把这个场景形容为垃圾桶篝火看似有些言过其实。这个问题的解决难度看似不过切除虫蛀的叶片。手起,刀落,仅此而已。这个距离他甚至不用担心被血溅到。

Knives很难解释这不合常理的迟疑来自何处。在他情绪模块里流窜的感受其实很复杂——愤恨,嫌恶,懊恼,忧虑,茫然,适量的好奇和微量的愉悦——就像凝视自己亲手造成的垃圾桶篝火。但由于长期偏重愤怒且致力于隔离其他任何情绪的处理模式,他此刻能解析出来的寥寥滋味不过是一种兴致缺缺的烦躁。

砂星炎夏的双日能将壳最厚的沙虫烤干,人类却像身在冬眠舱般剧烈颤抖,胳膊被自己攥得发白,厚重的钢铁镣铐还锁在腕上。

手起,刀落,重复过无数次的动作,再简单不过。锋利到极致的刃划开物体时几乎没有声音,像风摩擦沙砾一样轻柔。

人类的颤抖停止了。裂成两半的镣铐滚落,很快被黄沙吞没。它们本可以是这个人类的头颅,而从神情和捂住颈侧伤口的动作来看,人类无疑也明白这一点。

“起来。”Knives说,把“否则……”留在了沉默里。

人类咬着牙站起来,扭曲的表情很难说是狂喜抑或极度痛苦;人类走向他,像发条渐松的旧机器,身子越弯越低,步子越来越迟缓,只有眼睛还执拗地盯着前方,两点金色的眸光飘摇却灼热。在一步之遥处,人类大概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第三次软倒下去。

Knives伸出手来接住了他。

这次人类是真的昏迷了,在他手上像新鲜尸体一样疲软而沉坠。Knives无言地把几种选项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最后俯身勾起人类的腿窝,将他打横抱在了臂弯里。

确实不如装满的旅行包沉,甚至可以说轻得像片影子,薄薄的一层肉包着突出的骨头,青紫的淤痕覆盖着蜡黄的,沙子覆盖着干结的血。人类在发烫,呼吸浅而急,灰白的皮肤上浮着一层不自然的红晕,柔软的颈项无防备地伸展,暴露出青色的血管。空气中有种微妙的甜意,像——Knives条件反射地舔了舔下唇——像Rem喜欢的煮苹果。

他稍微调整成一个不会被人类骨头硌到的姿势,开始向他的目的地走去。人类的长发披散而下,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摇晃,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幽蓝。

Blue……他漫不经心地想。

Bluesummers。

***

Conrad博士在看到他之后眉毛扬得很高,但很识趣地一言未发。博士从他手里接过人类——Bluesummers,他想——疲软的躯体,很快布置好了医疗桌,熟练地将各种仪器连接起来。Conrad博士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把Bluesummers交给他万无一失。但Knives还是留下来了,抱着手臂站在旁边,注视营养液一滴一滴注入人类的身体。他一直觉得那些透明的管道像外接人造血管。像连接Plant的电路。给予生命……造就枷锁。

Conrad的呼吸模式变了,这是他有话要说的预兆。Knives轻轻啧了一声,但博士还是抿起嘴唇向他看来。

“Knives,”他说,“这孩子发情了。”

Knives眨眨眼睛,表情纹丝不动,过了几秒才理解这个有些陌生的词汇。他从记忆里梳理出关于人类性别的知识:Alpha和Omega会从腺体散发信息素……易感期,发情期,标记之类。那么这就是空气中逐渐浓郁的甜香的来源了。他少与人类接触,唯二的例外又都是Beta;独立种Plant并没有第二性别的分化,他此前也并不知道自己能感受到人类的信息素。

“激素水平不太正常,大概是压力突增被强行诱导出——”

“你能终结它吗?”Knives问。

Conrad短暂地露出不赞成的表情,但在Knives的凝视下聪明地保持了沉默。他在各种仪器和显示屏上摆弄了一会儿,最终犹豫地开口:“我不是人类生理学的专家……或许只能尝试着为他注射抑制剂。如果想要彻底终结发情期,应该需要切除腺体并配合药物治疗。以这孩子的身体状况来看,相当冒险。”

Knives又啧了一声。这么说他捡了个周期性垃圾桶篝火回来,好极了。不过至少这气味并不糟糕,对他也没有实质上的影响。

“做你能做的。”他扬了扬下巴,转身准备离去。

“他有名字吗?”Conrad问。

Knives回头瞥了他一眼,嘴角挂起一丝玩味的笑意:Conrad博士,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这孩子过的什么日子才是。

“也对,”博士轻轻咳了一声,匆匆转开眼神,“那我去找抑制剂——”

“Bluesummers。”Knives说,“他的名字是Bluesummers。”


Overture

劫后余生的感受对我来说并不陌生。

高热谵妄带来的幻梦消退为来自现实的零星碎片,器官机能渐次苏醒,麻木的神经末梢重新被信号激活,飘荡在体外某处酣睡的意识逐渐变得沉重,像水渗入沙子一样慢慢融回承载它的肉体;首先席卷而来的是疲惫,然后是伤处的疼痛,再次是对周围的感知,最后是朦胧的记忆。这一过程的技巧在于,意识回归后首先要控制自己的呼吸和肌肉,在确认环境安全之前都不能暴露自己已经清醒的事实。

我嗅到全然陌生的空气。淡淡的消毒水味和血腥,来自一名Beta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信息素,金属器械和化学药剂的气味,一种我不熟悉的热乎乎的清香……茶?电子仪器运转的低低嗡鸣。一根注射针插在我右手腕内侧,是营养液。有人给我打过应急抑制剂,我的血液里还有稀少的残留。情热已经褪得差不多,信息素也基本回归了蛰伏期的水平。身上新增的伤口都被处理过了,再过几天就能痊愈。

耳边传来瓷器与钢铁碰撞的细小声音。我的床边坐着人。我居然没有听见那人的呼吸。

“醒了就起来把水喝了。”

——原来如此。

隐瞒对他没有用处,于是我睁开眼睛,慢慢撑起身子,小心地没有扰动针头。床边的柜子上摆着两个杯子,一个白瓷,一个透明塑料。我用还有点发颤的手端起透明塑料杯,里面是我见过的最干净的水。量不多,只有小半杯,我小口小口地抿,先润湿嘴唇和舌头再吞咽,清凉很快抚平了喉咙里的燥痛。

我能感到他的眼神落在我身上。我惯于被他人的眼神落在身上,我的存在即由那些眼神所塑造。贪婪,饥渴,轻蔑,嫌恶,厌烦。奇珍异兽,美味佳肴,无名小卒,行尸走肉,尘沙一粒。

他看我的眼神清水一样平淡而不动声色。他有一双不属于人类的很明亮的蓝眼睛,从这个距离还能看到右外眼角下侧有一颗泪痣。

星星……我想。

那双没有感情的眼睛眨了一眨,我通体泛起一股寒意,但心脏和喉咙都热得发烫。我似乎又流眼泪了。我后知后觉地匆匆抹掉。

“手,给我看看。”

我愣了一愣,然后把左手递了过去。他捏住我的手腕,用指尖点了点仍然连接在上面的装置。

“强行取下来的话,你会死么?”语气相当实事求是。

我摇头。但是会很痛。

他的手指捏住了那个装置,我无法控制地紧张起来。他微扬的嘴角告诉我他对此一清二楚。我强迫自己放松,让手腕在他的抓握中变得松弛。疼痛总会过去的。

最终我等待的疼痛没有到来,而他只是试探性地拨弄了装置上的几个按钮。

“有意思。”他自言自语似的说,“金属丝和电讯号……”

我点头。他的眼神移到我脸上,仍然平淡,但是不再锋锐刺人。正当我以为他要说什么时,房间的门倏地滑开,他极快地松开了我的手。

“Conrad博士。”他说,流畅地站起身来,“去了很久啊。”

一名有些秃顶的中年男性Beta进了屋,匆匆走到我床边,把一套叠好的衣服放在床脚。

“Knives大人,”男人抹了抹鼻尖的汗,目光很快落到我身上。宽慰而沉稳的。“啊,Bluesummers,你醒了。”

Knives。我抓住这个名字,让它划破我的皮肤,烙印我的骨髓,跟随血液巡游过我的整颗心脏。从今往后我为这个名字而活。

名字的主人已经一只脚跨出屋门,此时侧过身来,最后望了我一眼。

“给他打理干净些,博士。”

***

Knives离开后房间陷入了沉寂。我还在默念他的名字,被称作Conrad博士的人已经结束了对电子仪器的检查,开始去除我脖颈上的绷带。他发出一个满意的声音,把旧绷带丢进垃圾桶,熟练地用镊子夹起棉球,为伤口擦上新药。冰凉的药物有点刺痛,我咬住舌尖,盯紧自己右手背上凸起的血管。

“马上就好。”博士说,麻利地展开一卷新绷带,轻轻缠过我的伤口,“很坚强呢,Bluesummers。”

Bluesummers。这是博士第二次如此称呼我。

“他……”我皱起眉头轻咳两声,又咽了咽唾沫,再次开口时发出的总算不是破碎的气音,虽然仍然疲惫而嘶哑,“他起的……名字吗?”

博士小心地将针头退出我的血管。“嗯,他说你叫Bluesummers。我是Conrad博士,叫我博士就好。”博士拿着棉球的手在按上针孔前顿了顿,“‘他’是Knives。”

“Knives。”我轻声重复,感到一阵酥麻的激动掠过我的身体。

博士叹了口气。“他没告诉我你的来历,孩子,但是……这么说吧,想保命的话,不要尝试逃跑,不要违抗他,如果可以的话尽量少与他接触。Knives对人类的态度不算友好。”他神色复杂地望了我一眼,“我想你作为幸存者应该见识过了。”

我的嘴角抽动着扬起。“是的。”我说,“谢谢你,博士,但是我不会离开的。”

博士又看了我一会儿。能在Knives身边活命,他无疑是个聪明人。他很快若有所悟地垂下了眼睛。

“来吧,”他说,“我带你去清洗。”

***

Bluesummers。Blue-summers。

Knives。Kni-ves。

Blue……summers。

我将花洒安回固定槽内。抬手还有些困难,但我尽量完善地清洗了自己身体的每一寸,包括头发。潮湿的暗蓝色的发丝从我指间滑过,左侧的断口整整齐齐。我又回忆起利刃压入皮肉的感觉。这让我颤抖和发热。

我清洗了自己身体的每一寸。

那猪猡没有善良到等我进入状态,但也没蠢到一点润滑也不用。疼痛只剩下隐隐约约的一点,几乎不影响我移动,和往日的后遗症相比不值一提。虽然他的暴死意味着他没来得及留下精液,我还是强忍着恶心用手指将自己里里外外清理了一遍。

Conrad博士说他可以帮我剪头发。我说这一次让我自己来。我拿起剪刀,探身到水池上方,拉紧了最长的那几缕。剪刀割断发丝时发出柔和的振动声,像虫子啮咬纸片,再在轻软的沙沙声中落入水池。我将剩余的长发统统剪到与左侧的断口平齐,额前散乱的那些掖到耳后。

结束后我站在镜子前深呼吸。我抹掉镜面的雾气,看见自己金色的眼睛和蓝色的短发和有了血色的皮肤。

“Bluesummers。”我对着自己的倒影念。

Bluesummers。我的倒影跟着我念。

我看起来平静,坦然,不动声色。我看起来如获新生。


Toccata

“你要带他去?”Conrad看起来有点焦急,“Knives,我可以和你——”

“没有必要。”Knives说。

“Bluesummers的伤势——”

“他没问题。”

“但是——”

“我确信你还有更有用的事情可以做,博士。”Knives说,“不要浪费我们的时间了。”

博士担忧的中心人物小跑而来,穿着和Knives一样的黑色打底衫与白上衣,整个人看起来兴奋得发光。这个人类进入他们的生活才十几天,但Conrad似乎已经对其产生了不小的保护欲和友爱之情,甚至足以支撑他和Knives顶嘴。Knives不欣赏违逆,但这也恰是Conrad的致命缺陷。他信任得太容易,爱得太广博。Knives并不介意他对Bluesummers产生依赖。一个年轻生命的存在将是对他旧日罪行的最好提醒。

而且Knives知道Bluesummers的忠诚落在何处。

“Bluesummers——”博士忧虑地扶了扶男孩的肩膀,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Knives打开通向沙漠的门,踏入熟悉的热风里,Bluesummers紧紧跟在他身后。

Conrad博士的研究需要一些特殊物资。一些只能在十一月城获得的物资。十一月城有七大城间最少的人口和最发达的学术,Knives还不急着与它交恶。

他们在夜间到达十一月城。Bluesummmers寸步不离地跟在Knives侧后方,脚步轻盈无声。他是个影子一样沉默的旅伴,永远在观察,从来不多嘴,Knives几乎可以无视他的存在。

城市正在酣睡,鳞次栉比的建筑都是黑夜里的暗影,只有少数还亮着灯,应该是彻夜营业的酒馆或旅店。最规整的建筑在城市正中央,被众星拱月般包围着。十一月大学。那就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

时间还早,Knives站在路口沉吟片刻,选择了通向Plant的那条路。设施入口的一名守卫看到他们,快步走了过来,粗声粗气地吆喝着“闲人免进”。Knives顿住脚步,微微向Bluesummers侧了侧头。

“带我们进去。”Knives说。

守卫横眉竖目:“你疯了吗?我说——”

守卫的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于是剩下的话全部变成无法辨识的呛咳和破碎的抽气声。Knives不再看他惊恐的表情,径直向设施内走去。躯体落地的声音后Bluesummers安静的脚步跟了上来。

他们没吸引太多注意力,大部分夜班人员都在控制室消磨时间。Knives轻车熟路地穿过错综复杂的步道,很快踏进了Plant室。十一月城的Plant数量虽然是七大城中最少的,但也达到了可观的二位数。他深而缓地吸了口气,伸出思维的触手,轻轻拂过沉睡中的Plant,他的感知末梢与Plant周遭柔和的辉光交织共鸣。他的姊妹们都状态良好。

距离他最近的那个容器忽然变亮了。Knives走过去,用掌心贴上容器外壁。它内部的Plant立刻绽放开来,伸展自己天使般的躯体,纤细洁白的手指隔着一层玻璃钢与他相印。灰蓝色的晶体冰霜似的从他的指尖攀上小臂。

他们默然无声地对视了几秒。Knives沐浴在Plant的辉光中。容器壁没有热度,他却能触到同类的温暖。

一切都好?他的姊妹静悄悄地问。

一切都好。Knives回答。

暂且如此。他暗自补充。

欣悦的情绪吹拂过他们的链接,他的姊妹对他微笑,然后蜷缩身体,与来时一样静默地回归安睡的姿态。

Knives收回手,转过身来。目睹全程的Bluesummers凝视着他,脸上有一种需要解读的表情。不全然是预料中的敬畏或惊叹,更像是——他探入男孩的情绪漩涡,品尝内里的暗流汹涌——贪婪。渴望。

Knives在轻蔑和冒犯间选择了感到好笑。他与Bluesummers擦肩而过,向门口走去。

解决此行的目的轻而易举。他们需要的物资在掰断自己的手指后都很快承诺了绝对的配合。

***

“三,二,一。”

叮——

细小的电流涌过肌肉纤维与神经末梢时几乎不会产生触感,他的身体像拥有了独立意志般自顾自地运动起来,刀刃自腕部弹出,利落地将玻璃杯从标记处斜切为两半。

“三,二,一。”

叮——

杯子的另一侧也被削下,形成完全对称的形状。里面的液体波动了一会儿,没有洒落。

“好了,Bluesummers,暂且先这样。”Conrad博士在屏幕上敲打完毕,“你可以躺到床上去了。”

附着在他的身上的木偶丝线消失了。Knives把自己胳膊上的探测装置依次取下,慢慢踱到医疗床边,看更多的装置被安放到Bluesummers身上。

让Bluesummers加入他们的例行研究是Conrad博士的主意。这能加深他们对独立种Plant运行机制的理解,他说。这对Bluesummers精进自己的能力有帮助,他说。Bluesummers是个聪明好学的孩子,他说。Bluesummers在研究中帮了他很多忙,他说。

愚蠢的人类和他们愚蠢的感情牵绊,Knives想。

Bluesummers对独立种Plant很感兴趣,Conrad说。

Bluesummers对某个独立种Plant很感兴趣,Knives想。

“我不反对。”Knives说。

Bluesummers是个聪明好学的孩子,同样是一件非常好用的工具。他安静,锋锐,没有慈悲。他会不眨眼地消灭一整村的人类然后挂起那种心满意足的笑容。他会沉默所有需要被沉默的人,没有任何的疑问或犹豫。他让Knives开始考虑招募更多工具——抛弃了人性的杀手,擅长大规模破坏的利刃,专精同类相食的狼狗。这颗星球上不缺少这样的人类,只是没有一个比Bluesummers更……趁手。

他会看向Knives然后流露出那种全神贯注的目光,就像他第一次从废墟里鲜血淋漓地走向他时所抱持的眼神,就像Knives是某种必须被虔诚注目的发光体,就像Knives徒手塑造了他的肉身并赏赐他生命,就像他无法忍受不看着Knives,而看着他的每分每秒都予他极大的幸福。

这个叫神明崇拜,Knives想,人类软弱的寻求寄托的方式。

只是那不是完全的神明崇拜,对吗?因为真正的信徒不会敢于用自己的意志控制神明的身躯。真正的信徒不会在神明闭目休憩时站在暗处长时间地凝望。真正的信徒不会知道神明最喜欢的茶叶配比和水温。真正的信徒不会仇视其他信徒。真正的信徒不会试图破解记录神明信息的机密文件。

Bluesummers……是特殊的。Knives不可否认地对他感到好奇。

(他还是会否认的,毋庸置疑。)

“你的抑制剂还够用吗?”Conrad博士一边从Bluesummers的小臂抽取血样一边询问。Bluesummers点点头,而博士对他叹了口气,听起来像极了忧心忡忡的长辈,“上次那种情况太冒险了。”

Knives回忆起所谓的上次,与七月城警备队的一场微不足道的遭遇战,只能记起Bluesummers被子弹击中。他记得那子弹威力有限到打不穿人类的身躯,造成的伤势几乎不值一提,Bluesummers没用几天就恢复如常。他表明了自己的疑惑。

博士将血样滴进化验器。“那是含有诱导剂的子弹,”他解释道,“专门用来对付陷入癫狂状态的Omega。Bluesummers强行压制了自己的反应,很容易被反噬。”

这次Knives回忆起那几天里Bluesummers身上浓于以往的煮苹果味道。他总是忘记它意味着什么。它对于他而言不过是与“蓝色的头发”“金色的眼睛”一样的客观事实。但对于人类而言,信息素似乎是足以让他们退化为原始动物的开关,就好像他们本来不够野蛮和愚蠢一样。也罢,他从来没理解过人类的第二性别。

“你不是说过手术可以永久性地解决这个问题吗?”Knives向床上的Bluesummers抬了抬下巴。

Conrad博士欲言又止起来。“这个……还是要看他自己的意见。”

“询问被实验对象的意愿?”Knives似笑非笑地看他,“我不记得你们人类科学家有这种传统。”

“我不需要。”Bluesummers说。Knives的目光移向他,在沉默的对视中,Knives又从他眼睛里看到那种熟悉的倔强。

Conrad紧张地咳嗽了两声,但Knives没再说话。

***

他们被偷袭时刚刚走出酒馆的门。

说是门,其实已经被子弹啃得千疮百孔,只剩下铰链连接的一小截挂在墙上。Knives掸了掸衣角不存在的灰尘,感到淡淡的失望。他得到的情报说这里的小镇酒馆老板身怀绝技,结果又是以讹传讹的醉鬼海口。斩掉酒馆内所有人类的头颅连五秒都用不到。

他将手插进衣兜,思考接下来是抹掉这个小镇还是打道回府。迈出一步之后他停下,仰起头嗅了嗅空气——如此浓厚的血腥气不可能仅仅来自于酒馆内的几具无头尸体,而哪怕是再荒僻破落的镇子,在刚刚经历过一场小型屠杀的情况下也不可能这样安静。

看来前一个选项有人代劳了。

Bluesummers在他身后发出低低的咆哮声。有一瞬间Knives感知到一丝陌生的香辛料气息,极其淡薄,若不是着意留心,根本难以发现。

下一秒他向右侧迈步,与此同时一簇手臂长钢筋粗的钉子埋入他原先所在的位置,轰然扬起一团尘埃,到底沾脏了他的衣角,与此同时他听到Bluesummers短促的惊呼。他嗅到Bluesummers血的气味。

理智告诉他那气味不浓,意味着伤势不严重,但Knives还是条件反射地回身伸手,揪住Bluesummers的衣领,在下一波攻击到来之前拽着他闪身后撤。Bluesummers呛出一声大概表示震惊的闷哼,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腕。一连串钢钉紧随着他们砸入地面,Knives在尘灰弥漫间唤出自己的武器,极锐利的锋刃削过钢铁和削过黄油一样无声,直冲他们而来的几颗钢钉干净利落地断为两半。

对手没有给他喘息的空当,下一波攻击接踵而至。血液里蛰伏的本能冲动沸腾起来,Knives深呼吸,将Bluesummers揽到身侧,任由那冲动支配他的身体。

随心所欲地使用刀刃向来给予他一种自由的快感,他行走在恣意妄为与精巧严谨的中界线,看似无序却没有放过任何一处角落。他以绝对的锋利和极致的技巧切碎每一块砖石,每一件家具,每一具失去生命的身躯,刀片振动的铮铮在过快的速度中融合成一声清脆高昂的嗡鸣。有那么一瞬间世界仿佛停滞,像信号不良造成的卡顿,然后楼房伴随着巨响节节倒塌,半空中的钢钉片片崩毁,砂星的阳光失去了障碍物的遮挡,以加倍的灼热与刺目泼洒在尘埃落定的废墟之上。

他短暂地将注意力移向Bluesummers。男孩松开捂着侧腰的手,掌心鲜红一片。他左肩处的衣服撕裂开来,露出一道深可见骨的狰狞伤口,血液已经将衣袖浸透。攻击者无疑知道Bluesummers的威胁存在于何处。

不过现在他们狡猾的攻击者无处可躲了。Knives又嗅到香辛料的气味。废墟尽头一个拎着箱子的纤细身影踉跄着起身,Bluesummers发出一声近乎野蛮的吼叫,纵身冲了出去。人影举起手,降下一串钢钉,他躲过了前几颗,最后一颗刺穿了他的大腿,但是Knives听到他嘶哑地笑起来。战斗已经结束了。

Knives收起刀刃,向对峙的二人走去。Bluesummers粗重地喘息,半边身子和一整条腿全是淋漓的血,勉力前伸的左手肉眼可见地发颤,脸色苍白得像下一刻就会撒手人寰。他们神出鬼没的攻击者僵立在对面,看起来像个金发的女孩,拎着箱子的手被反扭到身后,另一只手正一分一毫地靠近自己的脖颈。

手指掐住气管,指尖在皮肤上留下渗血的印子,Knives注视着女孩在窒息的边缘挣扎了一会儿,确认她失去反抗的力气后用手搭上Bluesummers的右肩。“放开她。”他说。

Bluesummers脸上的疯狂转瞬消融成温顺的服从。女孩猛然抽了口气,跪倒在地,开始剧烈地咳嗽和干呕。Bluesummers垂下胳膊,整个人像断了线的木偶一样软倒,被Knives扶在他肩上的手稳住了。根据他腿部的出血量判断,那根钢钉应该幸运地避开了大动脉,但现在取出它仍然不是个明智的决定。Knives无言地贴着伤口切断钢钉,让Bluesummers的右臂环过自己肩头,然后俯身把男孩抱到了怀里。Bluesummers立刻抓紧了他后背的衣服,牙齿咬得咯吱作响,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剧烈地发抖,眼睛半闭着,显然已经意识模糊。

Knives看向女孩。她正慢慢爬起身来,脱臼的手臂软垂在一侧。

“你叫什么名字?”Knives问。

女孩望着他。“Elendira。”她嘶哑地回答。

Knives点点头。“来吧。”他说,“你合格了。”


Fantasia

二楼尽头的房间,博士说Knives大人在那里。我端着瓷盘轻手轻脚地上楼,以免杯子里的茶水泼洒出来。

走到二楼时我听见一种清脆的乐音。我对曲调感到陌生,却略微耳熟这独特的音色。音符既独立成圆润的个体,又串联成恢弘的旋律。它听起来很昂贵,不属于街头巷尾。我小心地推开房门。他无疑已经注意到我的接近,敲门只会破坏这完美的音乐。

房间面积很大,像个小厅堂,除了摆在靠里的位置的那台庞大乐器之外空空如也。Knives背对着我,正在入神地演奏。我慢慢走过去,看到那层层叠叠的黑键白键,于是想起它的名字:钢琴。我曾被一名富有的镇长“租借”回家,他的大厅里就摆放着类似的一件乐器,只有一层键盘,不过据说价格高昂。镇长对弹奏它一窍不通,但他喜欢我被按在琴键上时发出的声音。

我端着瓷盘在侧后方等待。Knives的手指和手腕像水波一样灵活而柔软,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掠过琴键,一触即分,宛若爱抚,流泻而出的乐音却激昂有力,震得我胸腔都在共鸣。他微闭着眼睛,时而靠近琴键,仿佛和它贴面絮语,时而昂首后仰,仿佛迎接天国的照拂。这种韵律的运动有种令人着迷的特性,我看得恍神,一曲终了后过了好几秒才惊醒。

Knives正看着我,眼神少有地平和。我将茶水递给他,他轻抿一口,微微挑起眉毛,然后将杯子放到钢琴顶层,示意我靠近。

“坐。”他简单地说。

我把瓷盘放到杯子边,轻轻坐到琴凳尽头。我们之间不过半臂距离,我连呼吸都小心翼翼起来。

“弹一下看看。”他说。

我用右手搭上琴键,回忆着刚刚一段多次重复的旋律,试探性地摁出一串音符。Knives从鼻腔里哼出一声笑,我的心脏怦怦跳动起来。

“像这样。”他说,把自己的手摆在我旁边。那双杀过很多人的手,可以变成切割钢铁的利刃的手,骨节分明,手指颀长,无害地歇在雪白的琴键上。“掌心要抬起,手腕要悬空,用指尖触键。”他活动手指,重复了我刚刚弹出的旋律。

我学着他的样子弹了一遍。他弹出另一段旋律。我分毫不差地重复。更长的一段。我重复。他将两只手都摆到键盘上,合奏出一小段乐曲。这次我在重复时犹豫起来,有一个音符迟迟不敢按下。他伸出手,把我的手指摆到正确的位置。

“这里。”他说。

我狠狠咬住自己的舌尖,直到尝到血的味道。我用出奇平稳的手指弹出一段合奏。

Knives发出一个或许意味着赞赏的声音,对我伸出一只手,掌心向上。我把左手递了出去。他的指肚拂过我的掌心,又捋过手指,像要摸清皮肉之下骨头的构造一样用了点力捏着。

“有人会说你有一双适合弹钢琴的手。”他说,将我的手掌翻过来,摩挲突出的指骨,然后像被什么念头逗乐了一样弯弯嘴角,“有人说过我有一双适合弹钢琴的手。但事实证明它们在别的方面更有天赋。”

一双适合杀人的手,我想,我也是这样。

Knives从不知道什么地方摸出几张泛黄的纸张摆到琴顶的小台子上,上面印着许多横线和黑点线构成的图案。我茫然地看着。

“五线谱。”他说,“这些是音符。这样的长一些,这样的短一些。这个代表小节。这个是休止符。”

“这个是什么?”我轻声问。

Knives的指尖顺着那微笑似的弧线滑过:“它叫连奏线。意味着连奏(play legato)。”

“连奏。”我重复。

“像这样。”Knives弹出一串流畅的音符,它们像泉水一样圆滑地涌出来,让我想到不间断的电讯号游过我的思维时激起的绵长涟漪。流畅是好的。流畅是优美的。流畅意味着源源不断意味着生命意味着持续的掌控意味着更长的铺垫与更激昂的高潮。

我很快学会了那首曲子。

***

某次与Knives合奏完后,他陷入了一段若有所思的沉默。

“我有一个双胞胎兄弟,”最终他慢慢开口,指尖拂过几枚琴键,摁出一个高亢的Do,“他的名字叫Vash。”

我的嗓子眼发起紧来。Knives脸上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神情。他的语气甚至可以说是怀念的。我感到焦躁。我感到危险

“Vash the Stampede,人类这么叫他。”Knives哼了一声,“他们憎恨他代表的一切,而他永远愚蠢地爱他们过于一切。”

我试图想象一个长着Knives的脸却对人类和风细雨的形象——不是很成功。

Knives开始讲述他们如何在沙漠旅行,Vash如何想要帮助人类却频频让自己落入受害者的境地,他如何一次次解救Vash却被Vash看做恶魔,他们如何爆发最后一次冲突,而后分道扬镳。

“自那以后我们没有再见过。”他叹道,“但是我有预感,我们很快就会再见了。”

Vash听起来天真、冲动、幼稚、盲目,理想主义。他与Knives如此不同,几乎是完全的反面。是什么让他们分歧到这样的地步?

——Knives有个双胞胎兄弟。有个存在陪伴他的时间比任何人都久。这世界上有一个可能比我还要了解他的人。这世界上有一个对他而言不可替代、绝对特殊的人。

我抬起眼睛,才发现Knives已经凝视我很久了。他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不是平和的那种,是戏谑的那种。我松开紧攥着衣服的手,移开目光。

Vash the Stampede。

***

实验室的门滑开时发出轻微的嘶嘶声。我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放出的丝线没有探测到附近有任何人的迹象,于是我悄然无声地踏进门内。它在我身后安静地闭合。

实验室没有开灯,只有彻夜运转的电子仪器亮着各色的微光。我凭借记忆摸过桌台与装置,找到了中枢电脑。如果那些文件在某个地方的话,只能是这里了。

我激活显示屏,输入Conrad博士的密码。闪动的文字告诉我密码正确,授权访问。

我想寻找的文件埋在重重伪装与保护之下。Conrad博士会定期更改文件名、移动它们并更换密码。对于一名Plant研究员来说,他掌握的保密手段未免有些过于丰富了。我点开存放研究记录的文件夹,几百个以字母与数字命名的二级文件夹显示在屏幕上。

Conrad博士在今天的例行研究结束后因为临时事务紧急离开了七月城。我在赌他没来得及更改文件位置。

我输入今天暗暗记下的文件路径。屏幕闪了闪,吐出一个文件夹,并要求我输入密码。看来我没有找错。我回忆起博士输入密码时手指肌肉的运动轨迹。

X-i-7-9-u-Q-z-6-G-P。

密码正确。

新窗口跳出来,里面有不多不少三个文件。我毫不犹豫地点开了最大的那一个。

屏幕闪了闪,啪地变黑了。实验室闪了闪,啪地亮了灯。

有那么一瞬间不理智的恐惧攫住我,我的腹部开始幻痛,我嗅到一股曾贴靠在我身前的恶臭,仿佛下一秒镣铐就要锁上我的手腕,肥厚的嘴唇就要贴上我的后颈——我迅速转过身,无法控制地过呼吸,然后与端着茶杯的Knives打了照面。

实验室灯光在他身后,他的眼睛却像黑暗中的掠食者一样发亮。他低下头,对我露出一个凉凉的微笑,用手拢上我的肩膀。

我惊醒,倏地坐得笔直,紧接着因为肩颈的剧痛瑟缩起来。

Knives刚刚把手从我肩上拿走,表情似笑非笑,“你怎么在这儿睡着了?”

我在钢琴前睡着了,睡姿大概相当不正常,因为我浑身上下都开始犯疼。Knives把茶杯放到钢琴顶上,将我从琴凳上拽起来。我试图行走——太疼了,我又在过呼吸了,我隐约感到Knives在说话,但我耳朵里全是心跳和血流的声音,什么也听不见。接着我身子一轻,眼前的画面变成了天花板和Knives俯视的脸。他的手臂紧紧地环着我的肩膀和腿弯。

我忽然感到极度的疲惫。我闭上眼睛,几乎立刻沉入了黑暗里。


Variation

Knives可以对付得了刻薄的小孩。Knives可以对付得了重伤的Bluesummers。Knives甚至可以对付得了与人类交易。但当这三件事情凑在一起时,他便开始为自己早些时候把那座小镇夷为废墟感到深切的遗憾了——若非如此,他就不必站在旅店前台听Elendira点评这座建筑的装潢有多么老土同时感到Bluesummers的血一层层浸透他的绷带并在旅店老土的地板上留下一滩暗红的水迹。

“我们不能在这里久留。”Elendira压着声音嘶嘶地说,“蓝色男孩是个Omega,他是个麻烦。”

“两个房间。”Knives平静地说,将一把沾血的硬币放在接待台面上。

好在旅店老板从他冰冷的凝视里读出了闲话少说的意味,一声不吭地收下钱递出钥匙,全程没有直视Knives的眼睛,只是在Knives准备转身离去时对着他头顶之上的某个点说:“拜托尽量别在屋子里死人。”

“只要没有人来找死。”Knives说。

老板看起来并没有被安慰到,反而更绝望了。

他们上楼后分别选择了自己的房间。屋内的陈设简单得一目了然。Knives把Bluesummers安置到唯一的床铺上,自己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托着下巴注视仍然处于失血昏迷状态的男孩。

Bluesummers值得他如此大动干戈吗?他的命有这么重要吗?

在脑海中梳理过这个小小议题的正反面后,Knives很不幸地发现答案似乎是肯定的。就像他以前所说——Bluesummers是一件非常趁手的好工具。他还不想失去他。

他们在寻找旅店的路上顺便拜访了一位江湖医生,经过简单的说服,医生非常配合地为Elendira和Bluesummers处理了伤势,还在他们临走前为他们提供了一大包医疗物资。这就是为什么Knives更欣赏脑袋落地的人:话更少,态度也总是会变好。

总之,Bluesummers最好不要在他如此大费周章的情况下死掉,否则他会相当不满。他已经联系了Conrad博士,不出意外的话在两天之内就能接头。Bluesummers的情况不适合移动,因此他们不得不暂且寄宿在人类的地盘。不理想,但只要没有人类来找他的麻烦,还算可以忍受。

Knives动手剥掉Bluesummers的衣服。医生在处理伤口的过程中已经剪碎了一部分,他唤出刀刃,于是剩余的布料也很快变成了易于处理的碎片并被丢弃于房间一角。Bluesummers的血浸透腿部的绷带,开始在床铺上留下印记,或许是在赶往旅店的过程中缝线脱落。Knives皱了皱眉,思考是否应该尝试唤醒他,让他给自己止止血。这种事情Bluesummers应该是能做到的吧?

他用手扶住男孩没受伤的肩膀晃了晃。“Bluesummers。”他说。

男孩的身上有一层薄汗,皮肤摸起来烫得灼人,呼吸急促轻浅,对摇晃和呼唤的唯一反应是轻颤的睫毛。Knives又等了一会儿,眼看他的体温越来越高,血腥味也越来越重,干脆准备自己动手把他腿上的绷带解开看看。

房门突然被重重敲响。Knives警觉起来——自己太聚精会神地观察Bluesummers,居然没注意到门外来了人。旅店老旧到门板上没有猫眼,但有开裂的缝隙。Knives先于看到人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酒气。

门又隆隆地被砸响,听起来比起友好拜访更像企图入室抢劫。“开门,小宝贝,”外面的醉鬼口齿不清地嚷嚷,“我知道你在里面。”

Knives打开了门。醉鬼一下敲空,重心不稳,差点扑进他怀里。那人向后退了两步,抬起头来,晕乎乎地对他眯起眼睛。“不是你!”他愤愤道,“他妈的败类Beta……你藏着什么好东西?”

Knives的手指抽动了一下,但醉鬼突然摇摇晃晃地向前跨步,两眼发光地看向他身后,嘴角咧到了耳根。

“就是你!好宝贝,快过——”

剩下的话终结于一声——两声清脆的咔嚓。第一声是醉鬼举起双手抓住自己的脑袋利落地旋转了一百八十度,第二声是他手里的酒瓶落在地上摔得粉碎。男人的身体俯卧在地上,脑袋却死不瞑目地瞪着天花板,血开始从它的嘴里流到地面。

嗯……至少不是在屋里。

Knives将没来得及显形的刀刃按捺回去,转身时恰好接住悄然软倒的Bluesummers。他一只手扶着男孩,一只手关上门,这次顺便上了锁。

Bluesummers热得烫手,浑身都在小幅度地打颤。在带伤的情况下强行运动并发动能力,以及——Knives拨开黏在他脸上的发丝,看到一张表情空洞的脸和两颗晦暗不明的瞳仁——被Alpha的信息素触发PTSD再体验导致暴力反应。他的男孩确实是个麻烦。

他将Bluesummers引回床上,后者立刻抱住膝盖,缩成很小的一团,轻微地前后摇晃着。

“松手。”Knives点了点他的手腕,“让我看看你的腿伤。”

Bluesummers没有反应,只是直愣愣地盯着不可见的某一点,眼神迷茫。

“Bluesummers。”Knives说,用上了更强硬的语调。

这次男孩抬起头来,茫然的眼神聚焦到Knives脸上,而后变得清明。他像一根崩断的弦一样松弛了姿态,手臂抬了一下,像是想触碰,最后又只是垂到身侧。

“Knives大人,”他叹气似的说。

Knives放平他受伤的腿,解开绷带,移除纱布,全程伤员没再发出一点声音,只有绷紧的肌肉昭示伤口被触动的疼痛。缝线确实脱落了,好消息是只是前侧,坏消息是他没有针线。Knives沉吟片刻,从旅行包里翻出干净的纱布和绷带,连着消毒酒精与医用胶布一同丢给Bluesummers。

“自己处理一下。”

Bluesummers盯着自己腿上的创口看了一会儿,然后抬头问:“有火吗?”

Knives四下扫视一圈,又拉开房间里唯一一个抽屉看了一眼,摇摇头。

Bluesummers用消毒酒精擦干净往外溢的血,压上纱布,开始紧紧地缠上绷带。固定好胶布后他看起来摇摇欲坠,脸色苍白,又浮着一层不正常的潮红。Knives坐到床边的椅子上,回想起刚刚的骚动,后知后觉鼻尖萦绕的煮苹果气味与平日相比过于浓了。他嗅了嗅空气:是的,房间里的苹果甜味浓郁到快要凝固成实质的蜜糖从墙上流下来。这就是会让人类Alpha为之疯狂的信息素?似乎和Rem加了太多糖的苹果罐头区别不大。

Knives想起Conrad博士为Bluesummers创建的档案。

Bluesummers,男性Omega,对人类生理有超乎寻常的精通。

进食障碍,可能的CPTSD,偏执,小心对待。

他用手指勾起Bluesummers的下巴。金色的眼睛找到他,瞳孔收紧又放大;从这个距离他能看到人类虹膜上不规则的纹路,呈放射状自中间发散,像微缩的山脉。他的眼睛里也有这样的山脉,但它们只是一种没有真实功效的模拟,一种纯形态的精巧仿造,就像他血管里流淌的血。他的瞳孔不会收放,就像他的生命也不由血液驱动。

人类,他们是如此脆弱而复杂的系统。他们用微不足道的两只眼睛看,用薄薄一层皮肉包裹的核心活,用软软一滩蛋白质生成最伟大和最卑贱的思想,成为上帝又葬送在自己的造物手上。

“你究竟从他们身上看到什么呢?”他问脑海里的Vash。他的兄弟倔强地瞪着他,一言不发。

手上的重量沉了沉,Bluesummers的眼睑微垂,半张的唇间呼出灼热的气来,一滴汗从他的鬓角滑落,沿着下颌行至侧颈,在喉结滚动中汇入颈窝。又是一项他只能模拟却无法体验的功能。汗水覆盖在人类的皮肤上,让他在房间昏暗的灯光下闪闪发光。

“你的身体状态怎么样?”Knives问。

Bluesummers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失血严重。缺水。虚脱。伤口……暂时没有发炎的危险。一个月之内可以痊愈。”

“还有呢?”

舌尖快速抿过干裂的下唇,没有带来很多湿润。Bluesummers的喉结又滚动起来。“热。”他喃喃,“在发情。”

Knives的拇指指肚抚过男孩的嘴唇,它们在触碰下花瓣一样柔软地分开,露出一点鲜艳的舌尖。他条件反射地将手指顶进那两排牙齿之间,最轻微的阻力之后成功将它们撬开,捉住了藏在其后的滑腻器官。它不安地弹动两下,然后就彻底变得柔软,任由自己被扯着向外拉伸。男孩的舌头似乎比正常人长一些,顶端尖细,覆盖着大大小小的凸起,那是人类的味蕾。品尝味道的需求,进食的需求,满足欲望的需求——Knives很久以前就把它们当做非必需品抛弃了。他自诩为高于人类的种族,但他尚且没有认清自己与人类共享一个致命的弱点:过于强烈的好奇心。

他一边回想关于人类生理的知识一边向Bluesummers的后颈摸去,男孩的颤抖随着他触碰他时间的延长而加剧,当Knives拨开被汗水沾湿的发尾,触到一块温度高于周围的皮肤时,他直接发出一声安静的呜咽,支撑不住似的向前软倒,在距离Knives几寸远的地方堪堪稳住。

Knives用了点力按压下去,感受到一个硬块的形状,就在第三与第四节颈椎的连接处,因为刺激迅速充血涨大。那是决定人类第二性别的腺体,也是信息素的分泌源之一。Bluesummers的身体随着他的揉按抽搐,为了制止自己前倾的趋势而顶在Knives胸前的两只手逐渐向上游移,足以让任何Alpha失去理智的浓郁苹果甜味充盈了Knives的感知——另外两个分泌信息素的腺体就在Omega的手腕处,其中之一与手指一起紧缠在他肩头的衣物里,另一个环过他的颈项,像动物标记领地似的轻轻磨蹭着他的后颈。

Omega久经考验的本能在面对异类时落了空。对于Knives来说,气味中蕴含的荷尔蒙于他而言如同独轮车之于鱼,而Omega的圈地行为于他而言也不过是无意识下寻求安慰的动作,可以无后果地忽略。他在逐渐变得迫切的拥抱里不紧不慢地探索,用触摸代替视觉,像最严谨的地图学家或最骄傲的领主一样一分一寸地检视过名为Bluesummers的领地,并为自己获得的每一声喘息和每一次呻吟感到满意。恒久之前读过的文献在他脑子里隐约浮起:在性行为的过程中,Alpha会用牙齿刺破Omega后颈的腺体注入信息素完成标记……他试探性地掐住Bluesummers的后颈,像对付猫科动物的幼崽,而后者确实发出了猫一样的尖细声响,在一阵痉挛后额头无力地贴靠上他的侧颈,湿热的呼吸吹到他衣领里,他竟然不感到讨厌。

Knives一开始以为Bluesummer身下弥漫开的潮湿是汗,但他的手指巡游到后者的股缝时触摸到并非汗液的黏滑。他将中指沿着那道湿润的缝隙捋下去,而男孩的呻吟立刻变得紧迫起来。Knives很快发现了那些液体的来源。他轻轻沿着入口处那些褶皱的外围画圈,感到细小的肌肉在他手下抽搐颤抖,泉眼般吐出又一股粘液。这处开口似乎格外敏感,一点微小的触碰就能激发剧烈的反应;Bluesummers已经不再发出声音,只是用胳膊勒着他的肩颈粗重地喘息,几乎快把他的衣服扯烂了。Knives又在外面转了几圈,遵循着周到严谨的科学精神,慢慢地将中指的一个指节推了进去。

Bluesummers像被子弹击中一样猛地吸了口气。外环的肌肉骤然收紧,死死地咬住了他的手指。人类体内的温度居然比表面还要高,而且柔软得出奇,湿润黏滑,触感像是插进了活人的内脏里——思考几秒之后,Knives意识到严格来讲他确实正在触摸Bluesummers的内脏。他继续向内探去,直到整根手指都没入人类体内。不过这个湿热的甬道显然还没到尽头,越向内温度越高,几乎到了滚烫的地步。Knives还从不知道人类的身体能承受如此之高的温度。他弯曲手指,碾过内壁层叠的褶皱,黏腻的水声和Bluesummers濒死似的呜咽同时响起来。

他现在已经明白,人类在经历快感时会发出很多声音,其中某些与痛苦时发出的极为类似。实际上,痛苦与快感对人类而言也不是黑白分明的两种感受,过度的快感可以被识别为痛苦,而迷恋痛苦的人可以将其转化为快感。就像人类无法理解Plant如何把能量转化为物质,人类的感知处理对Knives而言也一直是个谜。

无论他如何按压,男孩的身体都毫无怨言地接纳他,柔软地退让着为入侵的异物制造空间,或许就连他的刀刃都能被热情地包裹与吮吸。但这不是个适合在伤员身上试验的主意,他在脑子里把玩了一阵就弃之而去,同时把自己的手指也抽了出来。Bluesummers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声抽泣。Knives抬起湿漉漉的手看了看,若有所思地沉默着。

所以这就是人类的性爱,他想,将新得到的拼图碎片嵌入自己的认知空缺,人类的肠道末端侍奉着两种功能,Alpha将自己的生殖器插入后释放精子,与卵子结合后在Omega甬道尽头的生殖腔着床发育,形成新的人类生命。

他感到解密的愉悦,同时感到一丝乏味的失望:所以人类的交配说到底和动物的交尾所差无几。他早已知晓人类是个无聊的种族,但能将如此平铺直叙的过程贯穿自己的整个历史并发散出无数花样,可见他们的文明确实乏善可陈。

还是说其中有一些局外人无法体味的奥妙?既然人类中不乏色情狂Beta,那第二性别想必也不是那么决定性的因素。难道是所谓的快感让人类自认为自己的兽欲凌驾于动物的兽欲之上?Knives捏着Bluesummers的后颈拉他起身,男孩迷蒙地眨着眼睛,睫毛被眼泪粘成深色的缕,涣散的眼神聚焦在Knives脸上时他露出那种安然的笑意,和最最开始Knives的刀刃切割他的大动脉时流露的表情无异,就像这些短暂而简单的触碰是致幻的毒品,就像他体味着死而无憾的幸福。

Knives永远无法理解Bluesummers。他轻蔑他,他折磨他,他使用他,他绝对地无可置疑地拥有他,但Bluesummers总是能够在一种无法言说的层面上令他不安。不是生命受到威胁的不安,像Tesla与大坠落之间的那段时光,也不是忧虑的不安,像他听到某个姊妹的呼救的时候,而是一种不确定性的、站在深渊边缘向下凝视的不安,一种当你在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你的不安。

Knives轻轻掐住Bluesummers的气管。深绯红攀上男孩的面庞,那双金色的眼睛逐渐失去焦距,但那种微笑一直没有从他脸上离去。Knives又感到凝视深渊的微妙,一种自他内脏深处生发的悸动,同时让他想要摧毁和想要靠近。

他松开手,伸展五指,慢慢拢住Bluesummers的侧脸,让他们贴近到耳鬓厮磨的程度,感受到对方乍然急促的呼吸。Knives微微侧头,嘴唇距离男孩烧红的耳朵仅有毫厘。

“该怎么做,展示给我看。(Show me how it’s done.)”


Duet

该怎么做,展示给我看。他说。

我知道我没有听错,但那一刻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恋恋不舍地拉远我们的距离去看他的脸。他垂着眼睛看我,浅蓝的虹膜在昏暗的灯光下发亮,金色细沙颜色的短发和星星一样的泪痣和瘦薄的血色很浅的嘴唇都在触手可及处。他的手从我颈侧滑落,整个人放松地倚靠回椅子里,对我微微歪了歪脑袋。

Knives大人下达了一个命令,并且正期望它得到执行。

而Bluesummers很擅长执行命令。

身体里旺盛的情热因为刚刚的抚慰变得可以掌控,虽然在没有得到满足的情况下很快就会卷土重来,但足够我尽量平稳地将自己的意志接入Knives的身体。这种行为在另一个学术得多的场景下进行过很多次,从没有一次让我如此心脏狂跳,大脑空白。不,实际上我的思绪乱成一团,无数可能性迅速在我脑中划过,我像站在糖果店货架前的孩子,被广博的选择自由冲昏了头。

在接触的一刹那,细小的电讯号流窜过我们的链接,纵使早有准备,我还是忍不住轻轻抽了口气。调控Knives的身体是……神圣的。我无法用单纯的词语形容它。好在本能接手我混乱的心绪,替我将Knives的外套除去,只留下黑色的紧身打底衫。沾染了血迹与其他液体的被子被我撤掉,底下的床单看起来旧得泛黄,但还算干净。我将Knives带上床,慢慢地用膝盖跨过他的腰腹。保持跪姿让我的大腿因为疼痛开始打颤,我咬紧牙,小心翼翼地放低自己的重心,仔细地在他的表情中寻找任何不满意的迹象。但Knives只是任我摆布,一如既往地平静而不动声色,莹亮的眼神随着我的动作游走,像研究员或主考官。

我跪坐下来,大腿内侧烧得灼烫的皮肤紧贴着Knives温度偏低的身体,我禁不住打了个颤,心脏跳得快将肋骨撞破。

这是真实发生的,这不是一场高热下的绮梦。

这是没有其他人能够得到的。这是Vash the Stampede也无法逾越的。这是绝对特殊的。这是我的

这是我的身体叠在他的身体之上,这是我的手撑在他脑侧,这是我的嘴唇落在他的——

Knives的嘴唇和他的身体一样偏凉,但是天哪,它们柔软得让我想要哭泣。仅仅是最简单的唇与唇的触碰——擦碰,甚至没有用上压力,我已经呼吸急促到不得不抬起身子给自己一点喘息的空间,并强迫自己收回眼眶里的湿润。

嗯,亲吻不是我最熟悉的领域。大部分人希望我的嘴使用在其他地方。不过我曾见证无数对唇齿或短暂或绵长的合与分。我想起肉店老板夫妇油腻而响亮的早安吻。我想起两个Alpha越过我趴伏的身躯唇舌交缠。我想起城际巴士边,即将远行的Omega在她恋人唇上印下短促而轻盈的一吻。我想起身体疼得无法入眠的夜晚我趴在窗前,看到街道上一个身影奔向另一个,他们拥抱、旋转、低语,然后满怀爱意地捧住对方的脸,交换一个柔缓到甜腻的深吻;月光把他们的身影拉长成一座永恒的塔。

我让Knives的双手沿着我的大腿向上滑行,最终安置在凸起的胯骨处,拇指缓缓地画着圈,权当为我自己设置一个锚点。然后我轻而又轻地抚上Knives的脸颊,指尖行过光滑的皮肤,无法自控地吞咽着。我想要这个。我等待这个很久了。

我再次用自己的嘴唇覆上他的。

有那么一会儿我只是保持静止,因为唇上的触感被不真实的极乐淹没。我忍不住想要闭眼,又不舍得错过他分毫的反应——目前为止他仍然像雕像一样无动于衷。于是我微微偏过脑袋施加压力,用自己的唇揉开他的,它们无言地开启,允许我的舌尖滑过它们光滑的内侧。我为自己幻想出他最喜欢的茶的味道,感到一股急切攥住了我的心脏。

更深。

我用舌尖反复勾画他的齿列,哄出不经意的破绽,而后挤入其中。他尖利的犬齿在我的舌面上留下两道火辣辣的痕迹。那条与人类无异的舌头被我勾起,条件反射地缠了上来。

我想起一对爱侣在月光下交换的柔缓到甜腻的深吻。

我浑身掠过一股震颤,炽热的情潮被我抛至脑后。我从放松的唇间短暂地喘出一口气,收紧扶在Knives脸侧的双手,开始贪婪地吸吮他的唇舌。

柔软的,交缠的,湿润的,迅速变得温热的——我的舌尖探索过他口腔内的每一寸,记忆每一个凸起与褶皱与属于他的味道。Knives似乎在几秒之后明白了这一活动的要义,开始探索性地回吻,并意料之中地抢夺节奏的主动权。我们的舌头像两条厮杀的蛇,在翻搅的水声间摩擦、缠绕、难分难解。Knives没有呼吸的需求,因此得以尽情地延长这个吻,直到我因为缺氧眼前发黑。

完美的死法,我在意识模糊的边缘想。

但那略显因小失大。因此我还是用最后的力气撑着自己起身,为此得到舌面上渗血的牙印。Knives慢慢地舔过自己的嘴唇,把我留下的液体清理干净。现在它们在剧烈的摩擦与挤压下变得红润而饱满,不再是没有血色的模样。他的颧骨同样浮起一层极浅淡的绯红,让冰凉的眼睛也显得温和起来。

我平复自己的呼吸,才发现Knives的手已经在我身上掐出红痕。我没能抵抗住诱惑,让那两只手扣住了我的腰,它们果然能差不多将我的腰完全拢住,就像捏起一只玩偶。我让它们继续向上游走,酥痒地爬过我的肋骨,抚向胸口,拇指轻轻擦过挺立的乳珠。

我从嗓子眼里发出一声高亢的呜咽,挺起身子来,接着被溃堤洪水般的情潮卷住,失却力气地向下软倒。忽略过久的情热不容小觑,仅仅是如此轻微的触碰已经让几股滑液自我体内涌出,沾湿了Knives的衣料。我应该感到羞耻,但实际上我只感到快意。他嗅起来像我。

我将鼻尖更深地埋进他颈间,捕捉遗留在他皮肤上的信息素气味。我自己的信息素对我而言味道很浅,但没有其他干扰,依然能够识别。我内心的原始动物伸展身体,发出餍足的呼噜声。这很好。这是我的。

Knives的双手还在我身上抚摸揉捏,我喜欢使它们以超过必需的力道探索我,我希望它们用红痕覆盖我的每一寸皮肤,让骨头都能感受到它们行经的轨迹。如果不能闻起来像他,至少我可以留下这样的证明。

我悄悄调整角度,在他没有被高领衫覆盖到的侧颈制造了一个艳红的吮痕,并小心地将之伪装成一个吻。那点红润在他无暇的皮肤上赫然醒目,不言而喻。

Knives的手指捏紧我的臀肉,让我湿润的开口暴露在空气之中。我喘了一声,收敛心神,知道接下来的操控将由于多种原因变得困难。

一根手指不加试探地闯进来,我不由得抓紧了手里的床单,感到自己的控制在不稳地滑脱。不是因为疼痛——我已经湿软得像泥潭——而是因为空虚被填充的瞬间冲上后脑的满足愉悦。第二根手指同样进入得毫无阻碍,我让它们没至最深,轻轻分开,将狭窄的内腔拓宽。精密的电讯号在我们的链接中往复流淌,像一曲连绵不绝的钢琴乐,将那些细小的肌肉群纳入合奏之中;它们伸展、收缩,拉动骨骼位移,于是手指弯曲,一点点按压过我潮湿柔软的内壁,带来微妙的鼓胀感,直到触碰到一个令我失声呻唤的部位。

有那么一会儿我失去了全部的控制,只是用自己的身体绞住那两根手指,急切而没有章法地向它们顶动辗磨,试图追寻刚刚那闪电般点亮我全身的快感,同时恐惧着空虚再次降临。

对,那里,那里,那里,我呜咽。

Knives空余的那只手离开我的臀部向上抚摸,滑过我的脊椎,最终按在我肩胛骨间,让我们的胸膛贴合得更紧密了。我能感觉到我的心脏震动我们两个人的肋骨。他动了动陷在我体内的手指,又从我喉咙深处逼出一声呻吟。

“这里?”他贴着我的耳朵说。

我短促地点头,后穴裹着他的手指吮吸,像咬住猎物的蛇一样迫切地将战利品向自己体内牵引。那里那里那里。

闪电般的刺激重又降临,这次更加坚定而持久,可以说是一场雷暴了。我试图捡回控制权,但我的脑子正融化成高温的浆糊,而自我小腹生发的白热快感烤酥了我的骨头,我只能剧烈地喘息着,闭上眼睛感受自己的身体随着Knives手指按压的节奏律动。

还想……更深。

我从齿缝里挤出一声挫败的呻吟,像孩童在风中捕捉飞虫一样在愉悦的浪潮里打捞丝线的末端。它们几次自我指间滑落,但终于有一次被我紧攥在手心。流畅的乐章再次弹响,我绷紧肌肉,同时用自己的声音和意志索求更多。

第三根手指挤了进来。一瞬间的鼓胀感让我差点又把控制权丢失了。我的身体适应得很快,疼痛被当做快感的佐料甘之如饴。我松开床单,颤抖的手指滑入Knives浅金的短发间,指肚磨蹭着他的鬓角。

Knives突然发出一个转瞬即逝的声音。

我愣住,然后感到不可思议的狂喜。我将不怎么灵便的左手保持在原处,右手则小心地顺着Knives的后脑抚下去,指尖轻轻挠过那里的短发,在后脑勺处缓缓打转,像在抚摸一头易受惊的野兽。Knives在我后穴按揉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另一只手则离开我的脊背,用力地捏住了我的后颈。

腺体被外力挤压的触感让我本能地僵直而后瘫软,但我实在压不住翘起的嘴角。我痴迷于短发刮擦我皮肤的触感和每一次爱抚为Knives带来的影响,他骤然抽紧的肌肉,他喉结的滚动,他微不可闻的叹息,他不自觉向我手心磨蹭的动作。我贪婪地感受着,将它们统统陈列入记忆的殿堂。

后颈一阵刺痛,大概是他的指甲刺破了我的皮肤。虽然没有信息素注入,但Omega的天性还是命令腺体释放出回应的荷尔蒙,新一波情热冲刷过我的身体,我忍不住呜咽出声,向后迎合的动作变得狂乱。我的身体需要释放。

更深,更深,更深。

我在急切中撑起身来,用手肘为自己提供支点。Knives掐住我后颈的手滑下来拢住我的脖子,进入的氧气越来越少,我感到头晕目眩,只有那双微阖的蓝眼睛是清晰的。它们好明亮。

星星……

一种燃眉的饥渴在我脑中叫嚣,于是我顺从它,顶着Knives的手俯下身去,窒息感加重了,但我也成功地将吻落到了他右眼的泪痣上。我感到纤长的睫毛掠过我汗湿的上唇。切断空气的手掌收紧一瞬,然后牵引着我向下,直到另一双唇缠上了我的。

体内的手指近乎野蛮地撞上生发快感的那一处,缺氧产生的黑点突然被一片亮白吞噬。我大概是尖叫了,但那之后的几分钟都是一片模糊的颜色和高潮余韵中的痉挛和失去方向感的空洞,我实在记不清楚。

我的心跳减弱到能够让我听见其他声音时,我长长地吸了口气,感觉仿佛死而复生。习惯性的检查告诉我情热已经在消退的阶段,信息素分泌水平正在稳步下降,而我的伤口大概又开始渗血了。除此之外,这是我的身体在经历发情期后状态最好的一次。

我突然从飘飘然的云端坠落。Knives还被我压在身下,我小心地翻身到床上,注意到我的体液已经把他的衣衫破坏得一团糟。我迅速地回溯自己的记忆,从在小镇被那名该死的Alpha偷袭到赢得战斗却受了伤。她的信息素强制诱导了我的发情,而我又没有足够的力气控制自己,那之后的记忆就有点破碎而模糊了。几场诡异的梦,Knives俯视我,医疗床上明亮的灯光,被环抱着登上楼梯……

感受到另一名Alpha的信息素——感受到威胁。

我的心脏漏跳了一拍。我不记得有对任何人出手,但我记得在半昏迷的状态下嗅到一股用意明显的Alpha信息素,而我清楚自己在意识不清时会如何对待这种威胁。那个Alpha恐怕已经死了。

我希望是我动的手,因为另一种可能性意味着我为Knives带来了麻烦,意味着我允许自己出现破绽,意味着我让自己变得不完美

在我因为恐惧僵硬的时候,Knives已经把一团糟的上衣剥了下来。他随手将它丢到墙角(那里还有一团破布,似乎是我的衣服的残片),慢慢又躺回床上。

我屏住呼吸,等待一个审判。Knives果然开口了。

“你需要——”(除掉你的腺体,我想;抛弃这个累赘,我想;变得更强大,我想)“一个名字。”

我眨眨眼,突然感觉心脏很热。

一个名字。”我重复。

“Bluesummers是你的姓,就像Millions是我的。你需要一个真正的名字。你需要为自己起一个真正的名字。”他说,蓝色的眼睛掩在白金的睫毛下,伸展身体的方式近乎慵懒,脖颈与胸腹勾勒出一条优雅的曲线。

我想起那个微笑似的弧线。我想起流畅的音阶。我想起我的手在琴键上在他的手旁边。我想起他指尖下的涟漪。我想起电讯号在我与他之间流动时柔和的咏叹调。我想起我的锁链和我的新生。

“Legato。”我说,“我的名字是Legato Bluesummers。”


-End-

本作品采用 知识共享署名-非商业性使用-禁止演绎 4.0 国际许可协议 (CC BY-NC-ND 4.0) 进行许可。